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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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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反应

从窗外扑面刮来的风,强劲而猛烈,带着西部荒漠地区特有的燥热,敏感的皮肤不时被裹挟于其中的沙粒撞击,有种如同被粗钝锐器刺扎的生疼。关上窗户,隔着表面已经磨花的玻璃,最后看了一眼在热风深处躬腰劳作的平民,黄宾慢慢转过身,把目光投注到站在办公室里,等候自己命令的一众军官身上。

有资格进入这个房间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其中,除了一名担任师部参谋长的准将,其余的,全部均为校、尉级官员。

“卫队已经集结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一名身材高瘦,双眼中流露出阴沉冷酷目光的上校走上前来,略微欠了欠身,说话口气当中,明显带有几分难以掩饰的热切。

与步兵二团团长池凌一样,三十四师师长黄宾也拥有一支完全以中、高级别异能者组成的精锐部队。相比之下,后者卫队的人员数量更多,装备更加精良,战斗力自然也更强。这种将强悍异能者从普通人当中分离出来单独成军的现象,并非红色共和局或者第三集团军独有,而是已经成为废土世界所有机构势力的共同现象。毕竟,从力量与体质在辐射环境当中出现分化的时候开始,人类就已经裂变成两种截然不同的强弱族群。

黄宾没有说话,他慢慢走到壁橱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眼眸深处不断微闪的目光,表明他此刻正在犹豫、思考着什么。

站在斜对面的师参谋长朝前踱了几步,从墙角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沉稳却不失狠厉地说:“我知道,你还在顾忌那家伙的政监委员身份。但你应该明白,被杀的人不是普通士兵或者无足轻重的下级军官,而是一个主力团的团长。三十四师总共就那么多人,有资格站在这个房间里成为核心决策层的人也寥寥无几。不管冲突起因究竟是什么,我们的人死了,即便是政治监察委员会也必须给出一个足够合理的说法。杀人偿命,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基本的道理。”

“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黄宾轻轻地摇了摇头,面色阴沉地说:“哄抢后勤仓库属于逆谋重罪,不管用任何理由作为前提都说不过去。你们是在太心急了,没有得到我的许可就擅自行动,事情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不是表面上随便说说就能解决那么简单。”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难道,我们的人就这样白死了?”

一名身材矮壮的中校紧攥双拳,愤愤不平地连声怒吼。

神情烦躁的黄宾从沙发上站起,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圈,忽然停在壁橱前面,抬头凝望着窗外一片灰黄的茫茫荒野,眉头逐渐锁紧,一字一句地说:“向新京与集团军总部分别发文,汇报此次冲突的原因和全过程。更高级别的权力纠葛不是我们能够参与的层次,但是不管怎么样,必须首先掌握住足够的话语权。调动三个主力团和师部直属卫队,包围步兵二团。”

说到这里,黄宾转过身,声音突然变得深沉和森冷:“记住,我下达的命令是包围,而不是让你们进攻或者射杀。我不希望再发生任何擅自更改或者违逆命令的事件。不管有什么理由,如果有谁仍旧不服从号令,我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

后勤仓库内部的对峙仍在持续。

与半小时前相比,来自其它各团的哄抢人员数量已经大为减少。倒不是说他们愿意主动放下武器,或者被强迫着转身离开,而是被数量远远超过己方,在隶属于步兵二团的士兵们枪口指对威胁下,不得不按照对方的命令,高举双手,抱头,拘押在一间占地面积庞大的空置仓库里。

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投降,包围圈核心,仍然有十余名军官相互簇拥,背靠,枪口朝外,神情紧张而满含悲愤地注视着慢慢围拢过来,数量越来越多的对手。

上校的尸体已经不再动弹,脖颈断口位置喷涌的鲜血正在逐渐凝固,伤口边缘的皮肤表面已经略显干燥、催化,从内部翻出,颜色微黄的皮下脂肪也开始发白。所有这一切都表明——这具躯体已经彻底丧失了生命迹象,再过几个钟头,大面积死亡的细胞将变冷、固化,肌肉和表皮不再柔软,而是如同表面涂抹着厚厚粘土的砖胚一样僵硬。

几乎所有哄抢者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愤怒。然而,这种曾经炽火冲天,刺激着大脑瞬间陷入疯狂状态,准备着以生命做为代价,朝着仓库守卫者狠命射击拼死反抗的狂热意志,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渐渐推移,慢慢变得冷却、弱化。

没有人开枪,最为狂暴激动的中尉被同伴控制住以后,仓库内外躁动不已的空气,也随之变得近乎窒息般的凝固。军衔顺序往下,两名少校很自然的成为被哄抢官兵当中的决策者。可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命令手下准备以死反抗的士兵们保持克制。

为首的上校已经死了。

显然,对面那个与教科书上英雄长着相同面孔的家伙,远比传闻中更加冷血、残忍。他根本不会顾忌什么后果,也从不考虑什么活人生存权利之类的问题,单纯只以谋逆、反革命之类的字词作为判断标准。

被杀的上校,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人……比废墟深处的变异兽要可怕得多。

他的行事标准简单而执拗,丝毫没有通融软化的可能。加上现场局势已经变化,所有优势都站在闻讯赶来的步兵二团一边,反抗、争斗、厮杀……所有一切均变得毫无意义,更谈不上什么报仇之类的狠话。

两名少校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林翔会毫不犹豫命令架在四周制高点上的重型武器开火,当场射杀被围在圈中的每一个人。政监委员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拥有生杀大权,与其在冲动与狂热刺激下白白送死,不如冷静下来,暂时投降,耐心等待。

师部和自己所在的团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了那个时候,所有问题都可以扔给级别更高的上层官员去考虑。自己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持理智。

……

后勤主管的办公室,已经变成了林翔的个人休息室。

屋子很宽敞,家具很简单,只有两把合金折叠椅,外加一张显然是用边角料拼凑制成的木桌。墙壁的横栏上整齐摆着十余支突击步枪,二十来个半新不旧的军制板条箱在屋角高高码起,透过表面上敞开的箱口,可以看见里面装着密密麻麻的子弹。除了这些,屋子周边的墙壁根角,还能不时看到散碎的米渣、糠麸,干瘪麦粒之类的东西。也正因为有它们的存在,房间里的空气一直处于非常古怪的混合状态——略微有些植物种子的霉变,机油的浓重,以及强烈刺鼻的火药气味。

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一间已经腾空,却也曾经充当过各种物资摆放场所的仓库。

夹在指间的烟头,飘散出混乱缭绕的袅袅白烟,冲淡了刺激着鼻腔粘膜发痒的浊气,安装在墙壁高处的换气扇缓缓旋转着,坐在椅子上的林翔却并没有感到丝毫舒畅与清新,只有不断转动的桨叶轮流扫过圆形窗口,在地面上投射出的大片金黄色阳光表面,留下一道道晃动的浓密阴影。

斜靠着椅背,默默注视着地面企图永远遮挡太阳的黑影。

死亡上校那张充满惊愕与茫然的脸,已经能够变成头颅爆裂之前,永远残留在林翔内心深处足以成为永恒记忆的图画。

他不想杀人,却必须杀人。

长长一声轻叹,林翔紧闭的嘴角,慢慢浮出的一丝神秘而惨然的微笑。

他终于明白,即便是在红色共和军,自己也不可能远远躲避开废土世界的生存法则。老老实实做一个好人,注定只是充满漂亮梦幻色彩的美好泡沫,死亡与争斗永远都是这个世界上无所不在的恶魔。即便仅仅只是想要在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情况下,顺理成章见到齐越这种小小的企图,同样需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想到这里,林翔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忽然想起旧时代京城居于权力核心的中南海。普通人永远不可能走进那里,就如同自己现在一样,如果真正想要接近或者引起内中大人物的注意,总有无数阻碍与禁制,甚至可能会以“冲击国家机关”之类的罪名,被当场格杀。

人上人,永远不可能等同于普通人。

虽然,同样都是父母养育。

虽然,同样都是精子与卵子的组合。

虽然,同样都会生老病死,在新陈代谢与时间面前衰老、死亡。

民,永远是民。

官,永远是官。

想要真正引起高官注意,就必须做出一些惊世骇俗,非比寻常的大事。

为步兵二团申请到从未有过的足额物资补充,大张旗鼓在军官当中进行审讯,再加上刚刚死在自己枪下的上校……够了,差不多已经够了。如果齐越不是被人操纵的行尸走肉,如果他真的有资格被政治监察委员会当做重点监控对象,那么他肯定会对自己所做的这一切有所察觉。接下来所做的事,就是应该默默坐在这里等待几个钟头,或者几天的区别。

……

核微粒产生的辐射,能够对波谱范围内的所有物质形成干扰。这种即便是在真空当中也可以进行的非接触式传导,具有肉眼无法观察到的杀伤力及破坏性。从波谱范围通过的声讯信号同样不可避免,为了做到在短时间内流通信息,唯一的对抗方法,就是在辐射程度偏于弱化的区域大量建立信号中继站。以“接收”——“转发”,再“接收”——“转发”的形式周而复始。

这样做,保密性显然大为降低,信息传递时间也成倍增加。但是不管怎么样,总比原始时代单纯依靠人、畜脚力进行流通迅速得多。

无论科技先进或者落后,人类,终究必须首先服从于环境。

三十四师作战部队大规模出动的同时,两封内容完全相同的电报,也分别朝着东、西方向,在电波与虚空之中飞快穿行,从电码形式被译成行距工整的文字,摆放在各自需要递送的最高决策者面前。

数以万计的武装士兵,簇拥着一辆辆涂有灰黄色沙漠迷彩的装甲车和坦克,从四面八方将后勤补给基地死死围住。从围攻者变成被围者者,很多人根本无法适应这种身份上的变化。他们茫然地观望四周,脸上流露出惊恐慌乱的神色,紧握在手中的武器不知道应该指朝哪一个方向,只能在充满无比失落与畏惧的思维支配下,如同木偶一般机械地服从熟识军官的命令。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驻守后勤基地内部的防卫圈越来越小,配合无法用血肉之躯阻挡的重型战车,多达数万人的武装部队,只用了不到半个钟头就已经突破步兵二团脆弱的防线。没有发生预料中可能遭遇的激烈战斗,士兵与军官当中很多人都彼此熟悉。当军衔更高的中校、上校逐一出现,甚至师长、参谋长这种将军级别的人物出现在视距之内的时候,顽抗、迷惑、不知所措……一切混乱与阻力,均如同沸水融雪般顷刻之间消失。

二十余名隶属于步兵二团的政监委员,连同五十多名对委员会宣誓效忠的官兵,利用简单的工具和材料,在后勤主管办公室外围构筑起一条不甚坚固的防线。谁也没有预料到局势竟然会在短时间内被彻底扭转,双方都坚决认定自己才是真正站在正义立场上的那个人。谁也没有开火,只是默默守侯在目光与射程都能够触及的范围内,默默冷视。

四辆重型战车分别出现在几个路口尽头,不断逼近的它们,将一个个缠绕着铁丝网的木制三角拒架推倒,用沉重厚实的金属履带彻底碾碎。近百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尾随其后,刺耳的引擎轰鸣,以及从地面传来的震动,像重锤一样狠狠击打着每一个防卫者的心脏,撕裂着他们内心深处那一点点脆弱的承受底线。

仓库办公室外围所有通道两侧已经架起了各种武器,无数黑沉沉的枪口都瞄准房门与窗户。所有一切布置好以后,三十四师师长黄宾,在副官与七、八个军官的护卫下,从人群深处缓缓走出,神情冷漠地在通道中央站了几分钟,朝着虚掩的办公室大门慢慢走来。

来者近在咫尺,无需瞄准,一梭子弹足以使所有人横死当场。然而,负责环形工事防御,也是和林翔一样,属于步兵二团的一名政监少校,却死死握紧上满子弹的“特六改”手枪,瞄准越走越近的黄宾,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紧紧咬住牙关,却没有扣动扳机。

他的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事情演变到这一步,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虽然收缴了哄抢人员的武装与车辆,却因为上校被杀一事,激怒了三十四师其余各团。单纯以委员会名义进行威胁或者怀柔,根本无法解决困局。负隅顽抗死守立场,也没有任何可以指望的援兵。至于在这种时候公然开枪射杀一名少将级别的师长……更是在自己脑门上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死”字。

想到这里,政监少校双眼眼角猛然跳了跳,脸上肌肉更是一阵不由自主地颤抖——政监委员有权力对任何人进行政治审查,然而,将级军官的生杀大权,却必须得到委员会方面的首肯。何况,这里是西部军区。

时间,不可能因为激烈的思想斗争而暂停。跟随在黄宾旁边的几名贴身侍卫一拥而上,将包括政监少校在内的多名守卫者迅速解除武装,连斥带骂吧所有被俘者围在后墙屋角。冷冷地瞟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黑衣少校,师长黄宾轻哼一声,也不说话,朝着十余米外的办公室大步走去。

就在他的脚尖刚刚从少校身边迈过的时候,依托仓库墙壁修建的一个环形沙垒中央忽然站起四条全副武装的人影。紧接着,伴随着清脆刺耳拉动枪栓的撞击,也传来一个低沉且略带几分畏惧、紧张的声音。

“站住!谁再敢向前一步,我,我要开枪了——”

那是一个女人。

不,不仅是她,最后一座沙垒的守卫者,全部都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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