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桃色纠纷
第三百二十七章 桃色纠纷
钦差出行场面自是宏大,数百侍卫随侍左右,高举代表天子的节钺,伞盖,数千士兵列队于城门之外,待方铮下令启行,士兵们便徐徐往北开拔,所经之处,黄尘漫天,官道上弥漫着冲宵肃杀之气,无论大小官员还是平民百姓,皆惶然避让一边,有胆小的百姓早已敬畏的跪在官道旁的黄土里,头也不敢稍抬,直到钦差仪仗远去,这才敢站起身子,拍拍下摆的黄尘,继续赶路。
温森已从扬州赶来,此刻正凑在方铮的坐骑旁,低声禀报扬州所见。
“大人,自冯将军在广福寺山下大破乱军后,属下等人跟着乱军一直到了扬州城外,乱军溃败,仅剩千余人,不过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钻进了一座名叫伏牛山的山头里面……”
“伏牛山?嘿,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方铮咂摸咂摸嘴,“很多戏文里的土匪山贼,一出场亮相,报的名号便是伏牛山,该不会就是这座伏牛山吧?”
温森忙拍马道:“大人高见,不过现在这伏牛山可没那本事在绿林叫字号了,大人的青龙山才是绿林道上响当当的头一把交椅,大人之文韬武略,无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皆得心应手,正如大人经常教诲属下时所言,是金子总会发光,大人光芒万丈,实在是一坨不折不扣的纯金啊……”
“哇哈哈哈哈,过了,太过了……”方铮得意的仰天长笑,随即努力板下脸,沉声道:“少拍马屁,本官向来谦恭,你的糖衣炮弹对我没用……说正事,后来怎样了?”
温森道:“后来属下等远远跟着那千余溃兵,一直进了山腹,属下等发现山腹之内竟然是空的,不知是天然还是人为,形成几个硕大的山洞,洞口以参天大树和茂密的草木为掩饰,属下跟着那些溃兵进了山洞,发现别有洞天,里面之广阔,足可藏兵数万,一应食物,饮水,铺盖等俱全,包括进去的那千余溃兵在内,山腹之中尚有五千来人,他们在里面日夜操练,不分晨昏,其战力……很是剽悍,属下怕打草惊蛇,于是派了几人在山下潜伏监视,特来向大人禀报此事,如何处置,请大人定夺。”
方铮神色一凝,沉声道:“可有在那山洞中发现泰王踪迹?”
温森摇头道:“没有,山洞之内一眼便能看得分明,属下查找搜索许久,并无泰王踪影。”
方铮皱眉:“这帮藏头露尾的孙子,专给老子找麻烦,老子一把火烧了那座鸟山,看他们出不出来,扮神秘,哼!烧了你的毛,看你露不露鸟……”
温森倾情大赞:“大人的比喻实在是……贴切,贴切得很呐!”
想了想,方铮还是摇头道:“算了,那五千来人肯定不是泰王的主力,暂时先放着,待我们进了扬州城再好生部署一番……”
“是,大人。”
二人正低声说着话,忽听身后官道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二人回头一看,却见一辆华贵精美的马车飞快向钦差仪仗驶来。
温森凝目一看,随即朝方铮笑道:“大人,那好象是韩家的马车。”
方铮一楞,还未说话,便见负责警戒后队的侍卫迎上前去,大声叱喝马车停下,车夫勒马,车内伸出一只白玉无暇的纤手,将珠帘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色脱俗的俏脸,俏脸紧绷,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前方不远处骑在马上的方铮,半晌未发一语。
方铮乍见之下,不由楞住了。韩亦真追出城来干嘛?
温森最是机灵,转了转眼珠子,便知大概,见方铮发楞,不由低声笑道:“属下素闻韩家家主欲将其三小姐许配给大人,与大人结成亲家,此事整个江南都传遍了,属下只当是谣言,如今看来,此言不虚啊……”
方铮转头瞪了他一眼。
温森忙陪笑道:“当然,大人素来为人正派,刚直不阿,美色财帛岂能动大人之心?大人对韩家家主之请,必是不假辞色,毫不犹豫的拒绝,属下对大人洁如天山雪莲的品德深感钦佩……”
方铮幽幽叹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乐意拒绝韩竹啊?唉!实在是……家有猛虎,虎视耽耽,我若再纳一房,怕是……怕是……”
说到这里,方铮语声有些哽咽:“……怕是会被那猛虎阉了,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普渡万千妇女同胞了,善了个哉的……”
温森大寒,忙道:“大人,韩家小姐等了许久,您还是上前去问问吧……”
说着温森色笑道:“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韩家小姐为了大人,都已追出苏州城了,大人何不去打声招呼?”
方铮两眼一亮,接着色色的笑了,对呀,老温说得很有道理,女追男,隔层纱,这妞儿坐着马车追出城来,莫非是为了挽留我?难道说本少爷翩翩如浊世佳公子的风采神韵,早已闯进了美人的芳心?美人心中早已深深的爱上我,可一直不好意思明说,今日见我离开苏州,故而放下少女的矜持和羞涩,追出城来打算主动向我表白情意?
哎呀!好狗血的剧情,但是本少爷喜欢……长得太过英俊,果然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啊……
肃了肃表情,方铮竭力让自己变得正经而深情,同时又带着几分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的遗憾和悲愤,策马来到韩亦真的马车前,虎目眨了几下,居然让他给眨出两泡热泪,满满当当含在眼眶中,晃晃悠悠,欲落而未落,演技委实精湛无比。
未语先叹气,方铮深情而又哀怨的道:“……韩红,你回去吧,我喜欢的是柏芝……”
韩亦真秀眉一蹙,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咳,韩小姐,你还是回去吧,你虽对我情根深种,奈何你我生不逢时,相见太晚,终究有缘无份,徒叹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天意弄人,弄得人好不舒服……”
韩亦真美目浮上几分怒色,恨恨盯着方铮,美人一嗔一喜皆含万千风情,可盯着方铮的目光实在不能称得上什么“情根深种”,倒是用“千刀万剐”还比较靠谱儿……
方铮犹自滔滔不绝的拒绝美人的“深情”,说得口水四溅,投入忘形。
“韩小姐,你还是回去吧,方某何德何能,能蒙你如此垂幸?小姐如此美貌,方某人何忍拒之?实在是家有正妻,与方某相知相爱,我不能辜负于她,只好忍痛舍了小姐这番深情……”方铮满面悲苦之色,说到舍了她的深情时,竟然忍不住差点真落下泪来,如此绝色美人,若真舍了她这份深情,于心何忍?这么好的大白菜,将来也不知会被哪个王八犊子给拱了……
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此刻的方铮,心中亦是愁肠百结,端的难受之极。
要不,干脆待会儿送她一包烈女吟,让她下到我的酒里,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把我推了,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
韩亦真冷冷望着他,忽然道:“你说完没有?”
方铮抹着眼泪,悲声道:“还有几句,你等我想想该怎么跟你说……”
“你不必说了,换我来说。”韩亦真冷冷打断了他,道:“我此来特意跟随钦差前往扬州,以助钦差大人办案,肃清江南官场民间,你不必如此为难,因为根本没什么好为难的,若非父亲之命,就算杀了我,也不愿跟你走在一起,你当可放心。”
“啊?”方铮脸上糊着眼泪鼻涕,神情错愕,呆呆的望着韩亦真,久不发一语。
合着老子表演这大半天,纯粹是自作多情来着?
恨恨剜了韩亦真一眼,方铮甩了甩袖子,满脸悻悻之色,朝着四周想笑又不敢笑的侍卫大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被拒绝吗?全军开拔!哼!”
……
大军继续前行,韩亦真所乘的马车入了中军,不紧不慢的跟在方铮的马后,韩亦真悄悄掀开马车珠帘一角,瞧见方铮骑在马上,不时气哼哼的嘀咕几句,又不时朝天竖着中指比划,悻悻之色溢于言表,韩亦真见状,紧绷的俏脸却露出几分笑意,嘴角也牵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分外撩人心弦。
“小姐,你真不喜欢他么?”马车内,韩亦真的贴身丫鬟竹儿悄悄问道。
韩亦真闻言,刚露出笑意的俏脸顿时又紧紧绷了起来,板着脸冷声道:“我恨不得将这无耻之人千刀万剐,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你莫胡说,让人听到,还以为本小姐眼光多差,上不得台面……”
竹儿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心中却是疑问丛生:小姐从未对陌生男子假以辞色,可方才小姐明明看着那方大人的背影露出了笑容,这……难道不是喜欢他么?
大军行进不多时,温森忽然拨马凑到方铮身边,反手朝后一指,道:“大人,又一辆马车来了……”
方铮抓狂道:“又是哪家小姐找我呀?老子在苏州没欠那么多风流债吧?”
挥手命大军停住,方铮拨转马头朝后望去,却见又一辆豪奢精美的马车急促向大军行来。
负责后队警戒的侍卫这回都识趣,拦也不拦了,侍卫们望向方铮的目光都充满了敬意和钦佩,方铮在侍卫们的目光中幸福的纠结。
马车还未停稳,方铮刚要迎上前去,却见马车上跳下一个年轻男子,他身材高挑修长,头上松松挽着一块方巾,身着玄色长衫,腰系玉带,玉带上悬挂着一块极为讲究的玉佩,再一仔细看他面貌,此人唇红齿白,面若冠玉,举手投足间尽显华贵气质,端的是位年少风流的俊俏人物。
实话实说,这位年轻男子委实比方大少爷英俊了几分,这让方铮心中很有些不爽,一股酸溜溜的嫉妒滋味从心底渐渐往上翻涌,一直涌到嘴里,稍一咂摸,便觉得满嘴酸味,很不好受。
方铮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小白脸都是银样蜡枪头,人长得越帅,他那话儿就越不行,女人跟了他等于守活寡……”
温森急忙附和道:“对对对,大人之言很有道理,长得英俊有何用?女人许配丈夫,就应该找实用的,正如大人这般持久坚挺者,才是天下万千女子竞相追逐的良人之选呐!”
方铮闻言大喜,欣慰的拍了拍温森肩膀,以示嘉许,方才那点小小的不快,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年轻男子刚从马车上跳下来,方铮身边的侍卫便尽皆吃惊的看了这位钦差大人一眼,目光很是复杂,除了钦佩之外,还多了几分暧昧的色彩,让方铮如同活吞了只苍蝇似的,很不舒服。
方铮一惊,张了张嘴,辩道:“我……不认识他……”
话未说完他便住了嘴,他发现这事儿解释起来多么的苍白无力,而且有种欲盖弥彰的意味。
幸好,年轻男子跳下马车后,看也不看方铮一眼,径自走到韩亦真的马车前,他两眼通红,满面悲切,紧紧咬着下颚,腮帮子高高鼓起,显得很是愤怒的样子,他站在马车前一动不动,如同入了定一般。
温森见状皱了皱眉,小声对方铮道:“大人,此人太过无礼,要不要属下叫人把他叉走?”
方铮摇摇头,嘿嘿坏笑道:“急什么,反正不关咱们的事儿,我倒想看看热闹,不用猜就知道,这多半是桩桃色纠纷,嘿嘿……”
韩竹老头儿使劲想撮合他和韩亦真之间的姻缘,可方铮自己明明白白知道,他对韩亦真根本没什么男女之情,同时他也知道,韩亦真对他更没好印象,所以他此刻才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心安理得的看这出古装狗血言情剧,他乐呵呵的骑在马上,单手托着下巴,擎等着男女主角来几句深情的对白:“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情,哪里冷酷,哪里无理取闹?”
“……”
“……”
周而复始无穷匮也,如此也算给钦差大人寂寞的旅途上添个乐子。
只可惜预想中的狗血深情对白并没发生,年轻男子静静在马车前站了一会儿后,却又转过身,直直朝方铮走来。
“你就是朝廷钦差方铮?”年轻男子死死的盯着方铮,语气充满了愤怒,隐隐含着几分傲慢与……偏见?
方铮一楞,他才刚摆好看热闹的姿势,打算找一乐子来着,怎么好好的自己又变成桃色纠纷的主角了?戏码不对呀!
方铮还未答话,一旁的温森已大怒,喝道:“大胆!钦差大人身份何等尊贵,尔竟敢直呼其名,不要命了?来人……”
方铮伸手一拦,努力挤出一副宽宏大量的笑脸,道:“不错,本官正是方铮,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年轻男子冷冷一哼,毫不畏惧的直视方铮,怒声道:“好个钦差大人,下江南才几日,便将整个江南闹得乌烟瘴气,这也罢了,你还夺人妻子,辱我世家,敢问方大人,皇上派你下江南,是叫你来娶妻纳妾的么?”
此言一出,方铮身旁的侍卫尽皆勃然大怒,锵的一声,抽刀出鞘,面容不善的盯着年轻男子,只待方铮一声令下,便欲将其斩于马下。
方铮闻言大吃一惊,倒是忽略了此人语气中的不敬之意,吃吃道:“你说什么?夺人妻子?我……我夺谁妻子了?”
年轻男子冷哼,张嘴待言,便听马车内传出一声幽幽叹息:“叶世兄,你这又何苦……”
纤手掀开珠帘,露出韩亦真清冷的俏颜,年轻男子凝目望去,仿佛连呼吸都急促起来,愤怒的神色一扫而空,脸上浮起几分红潮,目光痴迷的盯着韩亦真,半晌说不出话来。
丫鬟竹儿扶着韩亦真下了马车,走到年轻男子面前,叹道:“叶世兄,世上之事,安能尽皆如意?不如归去,你我之事,我父亲早已修书至杭州叶府,其中究竟,你回杭州,令尊当会清楚告之于你……”
方铮也下了马,他想做个非礼勿听的君子,装模作样走开几步之后,忽又觉得不甘心,凭什么我当君子呀?别人都指着我鼻子指责我夺人妻子了,我已经成了事件的主角之一,我干嘛还要走开?
想到这里,方铮原地转悠了一圈,又转了回来,堂而皇之的踱到韩亦真身边,清咳一声道:“这个……亦真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他妈怎么就成了……咳咳,小生失态了,小生怎么成了夺人妻子的恶徒了?还请亦真妹妹不吝相告。”
年轻男子闻言怒目瞪向方铮。
韩亦真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道:“这位公子,乃江南杭州叶家的二公子,名叫叶敏之,叶家与我韩家乃是多年世交,方大人此次若没下江南,恐怕……民女已是叶世兄的未婚妻了……”
古来女子谈及自己婚嫁之事,出于矜持或面薄,难免羞于启口,可韩亦真却毫不避讳,侃侃而谈,足显世家子女之雍容大气。
方铮闻言一楞,接着很快便明白整件事情的始末,多半是韩竹之前许过将韩亦真嫁予这位叶敏之公子,可后来自己下了江南,与韩家交好,韩竹便又生了别的心事,从大局来说,韩家投靠朝廷,等于间接的得罪了江南的世家,也许叶家也对韩家的举动深为不满,正好韩竹见女儿与钦差大人打打闹闹,像一对欢喜冤家,于是干脆把老脸装进了兜里,直接向叶家悔婚了。
但是瞧眼前的情形,叶家这位二公子对韩亦真似乎情根深种,在韩竹面前他是小辈,韩竹悔婚,叶敏之拿他没办法,只好坐着马车循着韩亦真的足迹一路追来,狗血一点来说,这家伙是为了挽救原本属于他的爱情,顺便指责方铮这个横刀夺爱的恶人。
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方铮不由满腹委屈,合着我在不知不觉间竟成了人人喊打的小三,我他妈忒冤了!找谁说理去呀?泰王还等着老子去逮他呢,这会儿又陷入了桃色纠纷之中,瞧这事儿乱的!
无奈的笑笑,方铮走上前,想拍拍叶敏之的肩,叶敏之怒哼一声,身子一扭,躲开了方铮的手。
“这位未婚夫兄,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和韩家小姐的事儿,我真的不知道,我可以对天发誓,瞧瞧我这张脸,多么真诚,对吧?你真的误会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事,叶敏之不由怒火万丈,只觉得一股热血冲上脑门,望着方铮的神色愈发痛恨起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拢在袖子中气得直发抖。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本是世上最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方铮能理解叶敏之的心情,罗月娘当初被二龙山那个姓杨的土匪围攻之时,他的反应比叶敏之更激烈。所以身为钦差大臣,他倒也没摆架子,仍好言好语相劝。
“这位未婚夫兄,你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听我好好跟你解释,我真是被冤枉的,你瞧,韩家小姐对我也没好脸色,就算我想夺,我也夺不走呀,叶公子你可千万别误会,其实吧,我也是个受害者呀……”
“啊……叶公子,有话好好说,你的眼神好吓人,小生有点怕怕……啊!叶公子,你别挥拳头,我人比你多,你打不赢我的,我是一个讨厌暴力的人……”
“啊……叶公子,你戳到我了,袭击钦差可是要砍头的,咱们斯文点行么?……叶公子,啊!叶……靠!姓叶的孙子哎,你丫再动手信不信我扁你?”
“哟嗬?还真敢动手?妈的!老虎不发威,当老子病猫呢?来人,给老子削他!打得连他老妈都不认识!”
“……”
侍卫早等着方铮这句话了,闻言二话不说上前猛揍。叶敏之顿时像一叶可怜的扁舟,很快便被侍卫的拳山脚海所淹没。
方铮铁青着脸,浑身气得直哆嗦,心中只觉得既委屈又愤怒,俊脸时青时白,憋了半天,才从齿缝中憋出几个字:“……老子讨厌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