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取舍(五)
第五十三章 取舍(五)
相国夫人李杨氏在求完签后遂到偏殿找寻李林甫,却被府中的老仆通报相爷已经提前回府。李杨氏虽心中略有不满,却也不好在佛门净地表现出来,只得随着家仆乘马车归家。
被慎儿勾起年轻时的许多记忆,李林甫自是喜不自胜。慎儿不仅和素珍当年的容貌极为相似,就连言行举止,甚至一个细微的动作习惯都一模一样。李林甫年轻时因贪恋权位失去了素珍,自然想在慎儿身上多做补偿。如今他贵为大唐的相国,有什么办不到的事?
一回到府里,李林甫便差人把慎儿安排到了南侧一间僻静的小跨院中。这个跨院胜在清静,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人过往。对于带慎儿回府一事,李林甫是高度保密。虽然他因对素珍的追念而疼爱慎儿,却也不想李杨氏因此而吃醋心烦。毕竟那是他的正室妻子,是与他结发的糟糠之妻。
当然,从最初的惊讶感动中沉静下后,李林甫也对慎儿的突然出现产生了怀疑。若是放在从前,他肯定会彻查其背景,抽丝剥茧寻找幕后之人。但是现在,他更愿意装作糊涂,享受与慎儿在一起的时光。不过,相国府的护卫工作确是明显加强了,看来,李林甫对慎儿并不完全放心。
当李括接到慎儿姑娘的飞鸽传书后,心中直是难以抑制的狂喜。按照他们事先的计划,慎儿姑娘主动接近李林甫,并被李林甫带回府中是最为艰难的一步。只要这步成功,之后的许多事情都是水到渠成。她自然不可能一见面就取得李林甫的信任,对于这样老奸巨猾之辈,让他无条件相信一个人是十分困难的。
但信任感可以培养,一旦李林甫深陷在与慎儿的感情中不能自拔,便是他们实施最后一步的时刻。
这个计划,一步连着一步,一环扣着一环,绝不容许出现半点差池。
“公子,丽娘刚刚为公子泡了一壶菊花茶。权当是为公子舒缓舒缓心劳。”
沈丽娘走入李括的书房,将一壶菊花茶放于案几上。
这几日李括一直在与心腹商议大事,谈到激动之时,往往会忘记进食。吃不好饭,少年的面色便泛起一阵土黄,连带着身子也显了消瘦。沈丽娘看在眼里,自是心疼无比,但她却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在眼里干着急。昨日,她突然想起茶能解乏的老话,这才泡了这壶菊花茶给李括送了来。
“是丽娘啊,这菊花倒是好东西,只是却比不得寻常绿茶的味道。”
李括将慎儿姑娘送来的信笺卷成卷,复又放回小筒中。刚刚得到好消息,他自然心情大好,连带着面色也稍显红润。
“公子有所不知。”
沈丽娘浅浅一笑:“这菊花乃是南山上生的野菊花,这壶水更是丽娘每日清晨搜集之晨露积成的。这壶菊花茶,可一点不比绿茶的味道差。”
李括拍了拍大腿笑道:“既然是丽娘的一番心意,今天,我便好好品一品其中的味道。”
“公子,这人生就像品茶,先入口总是觉得微苦,等到喝的多了,喝的惯了,也就能品出甜了。就想着茶叶末吧,刚经沸水这么一烫,有的浮在表面,有的沉到杯底。其间浮浮沉沉,但只要最后升到水面,不就成了吗。”
沈丽娘温婉一笑道:“品茶最重要的是有个好心情,若心情多乱了,还怎么体味其中甘甜呢。”
苦苦一笑,李括摆了摆手道:“你能这么想自是最好,下月我与阿甜……”
“公子不需多言,丽娘懂的。”
沈丽娘早已得知李括向杜老掌柜提亲的事。成婚的日子定在了下月初十,虽然李括没有明言,但她却看得出少年心中之喜。杜景甜与公子青梅竹马,成为正妻理所当然。而至于她,即便身份已经洗白,也是青楼出身,怎么可能去和杜景甜争呢?
起初留下来,她只是为了报恩。后来通过一个多月来的相处,她逐渐对俊秀英武的李括暗生情愫。她欣赏他的正直忠厚,欣赏他的执拗仗义。所以,她才会向少年提出,希望他能将自己收入房中。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要争做正妻。她只想静静的看着他,守着他,这样她便满足了。
对于她这样出身烟尘的女子,更看重、珍惜身边的幸福,当然也就更容易知足。
她从不奢望能做李括的正室。一来是敏感的身份作祟,二来确是因为少年对杜景甜的一往情深。同是女人,她如何不知道这样表现的意味?
李括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既然沈丽娘能做到忍让,他所担心的事情便得到了解决。他待沈丽娘更像是一知己,有一知己在身旁,倒也是一大乐事。
“我的意思是,你们俩的婚事便在一起办了。一来近些时日府中事情多,不宜拖得太久。二来娘亲也不喜铺张。”
李括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对于婚礼的详细想法。
这些事情迟早要对沈丽娘说,早些告知于她,她心中也好有个准备。
“一切但凭公子做主。”
丽娘两颊微红,沉声应道。对于她们这样身份的人,所谓的婚礼本就是一种奢求。能够和大房一齐完婚,反倒算赚到了关注。
“阿甜性子直,以后府里的事怕你得多担待些。”
“阿甜妹妹性子虽然直了些,却很是良善。丽娘一定会好好辅佐妹妹,将府中的事打理好。”
沈丽娘不想李括再在这些琐事上费心,咬了咬玉唇忙应了下来。
于此同时,在宣阳坊虢国夫人宅中,杨钊正焦急的踱着步子。
自打从河东回来,他就没有过上一天安生日子。先是有人弹劾他赈灾不力,导致灾情恶化。没过几天,便有人写了密折,揭露他私吞赈灾米粮的‘恶行’。刚听闻到这个消息,杨钊的肺差点都气炸了。如果说弹劾他赈灾不力他尚能理解的话,那说他私吞米粮就纯属诬陷!
红口白牙,怎能诬陷于人?
看看那些跳出来弹劾的官员有哪个是五品以上的高官?李林甫这老贼也忒狠了,竟然想借这件事情打压自己,亏他还尊他一声相国。其实,这次河东赈灾之事也不能全怪自己。若不是那太原尹裴行达暗中做了手脚,将分发米粮的斗具换成小号,怎么会发生大量灾民迁徙的事情?
事后,这裴行达竟然还反咬自己一口,说他舍不得将库中米粮悉数分发给灾民,这才换了小号米斗。
真是天大的笑话,这晋阳城中的粟米又不是他府中的,他有什么舍不得的?裴行达这条李林甫的走狗,当真是欺人太甚。
虽然皇帝陛下压下了此事,并没有做深入的追究,却对自己颇为失望。本指望这次捞了功劳回来,有望入驻政事堂。可谁知,非但功劳没捞到半分,还无缘无故吃了皇帝陛下一番挂落。
李林甫这老贼!看来不除掉他,自己永远无法位列宰辅。这是你逼我的,老贼!
虢国夫人被他脚步扰的心烦,呵斥道:“乱窜什么,急就能解决问题吗?你啊,活该被人算计!”
对杨钊,杨花花可是没有半分好感。本以为捡了个肥差,这次他便可以入驻政事堂,替杨家在京中站稳脚跟,谁知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被人一番算计,险些连官都丢了去。
这样的人也能做官?这样的人也想做到宰相的高位?
若不是他杨家没有什么出挑的人才,怎么也不会扶起他这个阿斗。
但生气归生气,杨花花却不得不替杨钊谋划。
这李林甫的出击看似漫不经心,却实是歹毒非常。私扣米粮,这可是一顶一的重罪,若是坐了实,怕是四妹出面也保不住他。
看来,李林甫已经把她杨家看做一个重要的假想敌,要奋力打压了。
“你也别着急,我这不已经开始想办法了吗。既然老贼已经收下了慎儿,就说明有戏。想不到这老匹夫一生奸诈,竟然陷在了情字上。也好,就叫他做一风流鬼,也不枉他大唐宰辅的威名。”
幽幽一叹,杨花花瞥了一眼杨钊道:“这些时日你不要去找括儿哥了。陛下前段时间刚因为他私会太子而雷霆暴怒,若是你这会去找他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这怎么行!你也知道,我刚刚抓到点眉目,想和他商量商量。难不成,在你眼中我杨钊就这么没用,除了上朝就得窝在府里,不寻半点事儿干?”
杨钊大怒,胸脯起起伏伏,活像一只打满了气的羊皮筏子。杨花花分明是看不起自己,殊不知这件事有可能直接改变家族的命运。
“你说的可是那几个西域来的‘客商’,这件事倒也好办。暄儿的宅子不是也在亲仁坊吗,叫他去和括儿哥商量。他们年轻人出面,陛下心里不会犯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