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0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
第1170章 第二次松锦之战(十)
广宁。
建虏大营。
听闻札萨克图汗所说,大帐里的气氛立刻就是一变,多尔衮脸色立刻就难看了。
多铎怒目而视。
此时,脚步声响,一人忽然闯进帐中,叫道:“札萨克图汗,你把我大清当成什么了?”
众人一看,却是肃亲王豪格。
原来,豪格没有代善能沉住气,终究是忍不住来偷听了,当听到札萨克图汗质疑大清的诚信之时,他忍不住就闯了进来。
札萨克图汗心知失言,连忙解释:“大辅政王莫要误会,肃亲王息怒,我不是那意思,恕罪恕罪。”
豪格重重哼了一声,傲立在那里,眼神里依然满是怒气,好像并不接受。
札萨克图汗手捂胸口,连连赔罪。
土谢图汗和车臣汗却都是幸灾乐祸,他们两人十分乐见札萨克图汗出丑。
豪格的闯进,出乎多尔衮的预料,而豪格的呵斥,令札萨克图汗难堪,帐中的气氛也变的不融洽,这是多尔衮不愿意看到的,于是他暗暗给了多铎一个眼色,示意多铎扶豪格坐下,不要让他再破坏气氛,然后再看着札萨克图汗,肃然道:“我们满洲人和蒙古勇士一样,都是铁骨铮铮,讲信义,重承诺的汉子,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无心之过,本王不会见怪,本王只再重申,大清皇帝金口玉言,亲自说出,但使三位汗王帮我大清解围锦州,击溃明军,这蒙古玉玺自然就是归于三位汗王,这一点,绝不会更改,如果三位功劳一致,难分伯仲,那就有请哲布尊丹巴活佛定夺。这也是本王邀请哲布尊丹巴定活佛亲到锦州的原因之一!”
说着,向哲布尊丹巴行礼。
哲布尊丹巴默默受了,盘着佛珠,默念了一句佛号。
札萨克图汗连连点头,再不敢提异议,土谢图汗和车臣汗相互一看,也是满意。
有哲布尊丹巴主持公道,就不怕女真人出尔反尔了。至于哲布尊丹巴定到底向着谁,现在倒也不着急决定。
不过还有一件事,却需要立刻问清楚。
于是又是土谢图汗说话:“大辅政王,我喀尔喀蒙古心向大清,和明国势不两立,自崇德元年就已经和明国没有任何往来了,这一次,定能襄助大清,击溃明军。只是,我等跋涉两千里,急急而来,粮食草料预备的不甚充足,勇士们的棉衣和甲胄也有一些短缺……”
此话一出,帐中立刻就静寂了。
这是要钱要粮啊。
三个喀尔喀汗王或许不是太清楚,但在坐的建虏宗室和将官,对大清的钱粮困窘,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虽然时过境迁,距离上一次松锦之战,已经快过去了十年了,但当年松锦之战胜败的根本,今日却并没有改变,依旧是那两个字,粮草。
明军在锦州聚兵二十万,大清亦有二十万。四十万大军对垒,无论敌我,都是谨慎万分,不会轻易盲动。在兵马和谋虑之外,更重要的其实是粮草,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众多,谁能一直坚持不断粮,谁就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但和上一次松锦之战不同。这一次大清不但兵马疲惫,而且连粮草也是拿不出,为了筹集军粮,辅政王不惜得罪上下,在辽东挖地三尺,也不过刮到了八个月的军粮,到现在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为了等待喀尔喀蒙古三部,都已经是过去了将近三个月,从八月中进到了十月底。
也就是说,大清只有五个月的军粮了。
如果明军坚守不出,五个月后,不用打,大清就不得不撤兵,将锦州拱手让出。
现在喀尔喀蒙古又伸手要钱要粮,那大军断粮的日子,岂不是更要提前?
建虏亲贵都沉默,但刚刚坐下的肃亲王豪格眉毛一挑,忍不住又要发火:心说你们这些喀尔喀初来乍到,寸功未立,就张口和我大清要粮草,语带要挟,以为我大清是好欺的吗?如果是我父皇还在位,你们刚如此猖狂吗?
豪格正要站起怒斥,身边的多铎却微笑的拉住了他,在他耳边小声说:“肃亲王,大局为重。”
豪格挣扎了一下,对多铎怒目而视。
多铎却是笑。
而多尔衮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好说好说。”多尔衮满脸是笑,声音无比亲和,目光看着三个汗王:“大军初到,大清粮草也并不富裕,这样吧,一部先送二十车粮食,至于甲胄棉衣,一部先一百甲,两百衣,如何?”
三个汗王不说话,但眼神中的失望却是十分明显。
多尔衮的答应,和他们心中的期望值差了太多……简直和打发叫花子差不多。
但却不知道,这些已经是多尔衮能拿出的极限,甚至是他的棺材本了。
“东西不多,望三位汗王见谅,本王保证,后续若有粮草到,本王一定先补给三位汗王,如果战场有所获,也请三位汗王先行拿取!”多尔衮一脸真诚的保证。
三个汗王相互一看,心知人已经到了广宁,想退也是退不了了,虽然不满意,但也只能勉强同意,只希望有了战利品之后,能将所缺的粮草辎重,全部补上。
……
接风宴席结束,双方杀马祭天,歃血为盟,三大汗王咬牙切齿的发誓,要助大清击败明国,多尔衮也发誓,但使胜利,绝对交出蒙古玉玺。如有违,人神共诛!
这中间,豪格却又退场了,显然,他对多尔衮多铎所做,还是有相当不满。
歃血为盟之后,众人重新回到大帐,对着一副辽西地图,多尔衮说了自己的作战计划和解围方案。
“明军在锦州一代挖掘壕沟,修建营寨,不但将锦州围的水泄不通,而且也已经做好了迎击我军的准备,如果我们这么冒冒然的冲上去,正中他们的下怀。”
“我大清和喀尔喀勇气的长项是野战,明人的长项是城防,此战我军要胜,就必须将明军调动起来,令他们离开堑壕,和我们在野外作战。”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我军就必胜无疑!”
多尔衮清楚的声音在帐中回荡。
三个汗王都是点头,土谢图汗说道:“大辅政王,你就说,如何战吧!”
“第一,假意偷袭明军粮道,调动明军。”
多尔衮环视众人:“孙传庭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对后路粮道万分重视,不但处处挖掘壕沟,截断我们可能的绕后攻击之路,而且在后方也布置了重兵,为的就是不重蹈覆辙,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如果我大军作出突袭其后路的举动,他是一定会十分警惕,并且会加大防御力度,对于防卫粮道的兵马,一兵一卒也不敢调动。如此,最少能捆住明军三万精锐。”
“好,我土谢图愿意担此重任!”
多尔衮话音刚落,札萨克图汗和车臣汗的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土谢图汗就已经是抱拳请任务了。
强攻粮道虽然危险,但如果佯攻,那就轻松了。
土谢图汗脑子快嘴也快,知道这是一个保存实力的美差,于是抢先占下。
札萨克图汗和车臣汗相互一看,眼神都是鄙夷,同时也带着一些冷笑。
——历来,偷袭粮道都是一件极其凶险的事情,因为粮道必然是对方重点保护的对象,不要说明军已经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布置重兵防守粮道,就说上一次松锦之战,如果不是驻守粮道的五千明军士兵不中用,只坚守了一日就溃败,如果他们能多坚守一日,明军援兵赶到,大清偷袭粮道的计划,不但不能成功,所有前去偷袭的兵马,也都必死无疑,整个松锦之战的胜败,必然就会翻转。
因此,派出偷袭粮道的队伍,不但得是精锐,而且得有必死之心。
即便假装偷袭,也有想当的风险,土谢图汗看似便宜,但未必就是便宜。
……
“好,就请土谢图汗出骑兵一万,佯攻明军的粮道。”多尔衮点头。
土谢图汗躬身领命。
多尔衮继续说:“第二,重兵攻打义州!”
“义州为锦州的侧翼,同时也是喀喇沁草原的门户,但是我大军猛攻,孙传庭一定会派兵援救,如此,我军就有了野战歼灭其援兵的机会。不需要多,只需要歼灭一万明军骑兵主力,我军就可以掌握战局的主动。”
“这个任务关键,就请豫贝勒带兵去了。”
这一次,不等有人请命,多尔衮就把任务派给了多铎。
多铎点了一下头,算是领命。
“第三,派遣一支精锐大军越过义州,经喀喇沁草原,攻取大宁,直捣长城,震动明国,到时,不管孙传庭愿意不愿意,他都必须派兵回援,如此,其正面防守我军的兵马就会大幅减少,待明军赶到大宁之后,我军骑兵快速返回,和围攻义州的兵马一起回到锦州,然后全军发起总攻,和英亲王里应外合,击溃孙传庭,解锦州之围!”
……
听多尔衮说完,帐中雅雀无声,所有人都在揣摩这个计划。
——攻打义州和绕袭大宁,都是假招,这两部兵马都要在明军中计之后,迅速的撤回锦州。
也就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打一个时间差,在锦州形成对明军的兵力优势。
……
草原冬日的阳光,从帐门的缝隙间洒了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所有人都在思索,只有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留着山羊胡,枯槁干瘦,面无表情,穿着建虏二品朝服的老者始终望着那一张辽西地图,动也不动,不经意中,只有眼角在微微跳动,就仿佛是又想起了什么往事?
正是洪承畴。
“三位汗王以为如何?”多尔衮的声音打破寂静。
三人相互一看,还是土谢图汗抱拳问道:“大辅政王,我听说,明军领兵的是明国兵部尚书孙传庭,其人善于用兵,不是一般人物。他怕是不会轻易上当吧?”
“言过其实也。孙传庭,不过就是一庸常之辈,从来没有担当过大任,对于辽事,更是一无所知,隆武无人可用,才不得不起用于他,对于他,我们不可小觑,但也不必高看。更何况,不论义州之围,还是长城之危,都是他不得不救之事,容不得他多考虑。”多尔衮说的轻松,又假装公允。
三个汗王相互一看,都微微点头。然后一起起身,行礼道:“愿听大辅政王的调遣!”
“那就定下了。”
多尔衮大喜起身,目光望向他们三人:“不知道哪位汗王愿意亲入喀喇沁草原,攻取大宁,进军长城之下呢?”
土谢图汗已经有了任务,札萨克图汗畏惧危险,默不吱声,最终,车臣汗站起:“我去吧!”
……
计划拟定,众人都退出,连洪承畴都退下。只有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留在帐中。
“哥,洪承畴的计划真的行吗?”多铎脸色沉沉。
“……或不能救锦州,但却有可能救出十二哥和锦州城中的数万将士!”面对自家兄弟,多尔衮说出心里话,他表情凝重,忽然又叹息:“当然了,如果能一战击溃明军,那是最好不过了。但我不敢太奢望,隆武不是崇祯,孙传庭不逊洪承畴,明国的国力,更非当年可比,长期拖延下去,我大清更是必败无疑。除非孙传庭忽然出昏招,犯下低级错误,否则,我们能救出十二哥,保全锦州的一部分兵马,那就算是大胜了。”
多铎听完默默,忽然又焦躁起来:“为什么没有完全的胜机?不如派我去偷取大宁,让豪格领兵去义州,我一定攻下大宁,震慑明国!”
“不行!”多尔衮脸色严肃,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去义州的只能是你,义州要猛攻,但又不能损失真正的精锐,这个尺度,你要把握好。也只有你能把握好,如果换成豪格,他说不定一时兴起,假戏真做,将我大清的步兵精锐葬送在义州城下。”
多铎明白了,但他眼神还是有些不甘,对多尔衮的计划,他好像也还有很多的不满,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烦躁的跺了一下脚,掀开帐帘,风一样的走了。
第二日天一亮,建虏和喀尔喀蒙古联军大举出动,往锦州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