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中经略 第七节 义帝归天
第一章 关中经略 第七节 义帝归天
吕臣和熊英面色憔悴,风尘仆仆,两只手紧紧的拉在一起,熊英的身体在簌簌发抖,而吕臣的左肩上一道伤,还在不停的渗着血。
“怎么会这样?”共尉很惊讶,赶上去检查了一下吕臣的伤口,见他伤得虽然很重,但只是贯通伤,并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松了口气。
吕臣见共尉关心之情形诸于色,感到一种别样的温暖,他笑了笑,声音沙哑:“不妨事的。”
“别着急。”共尉安慰道。他眯着眼睛想了想,在熊英面前躬身下拜:“臣西楚王共尉,拜见公主。”
熊英惊魂未定,看着拜倒在面前的共尉,不知道自己应该去扶,还是应该让开。她紧张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吕臣,吕臣冲她使了个眼色,缓缓的点点头。熊英这才松开了紧握着吕臣的手,欠身还了一礼:“大王请起。”
“臣敢问,义帝安否?”共尉的声音也有些紧张。看到吕臣和熊英这副样子,他估计义帝熊心应该是凶多吉少了,但是从时间上来说,项羽下手似乎有些太急了,会不会是出了意外?自己这一拜下去,如果义帝没死,那可就麻烦大了。
“父王……父王……”熊英一想到父亲现在不知是死是活,忍不住抽泣起来。
她只是哭,却不说话,共尉这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了,他都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这一拜了,这岂不是给自己套了一个紧箍咒?他的脸色微微一变,沉浸在悲痛中的熊英没注意,吕臣却看得清清楚楚。他咳嗽了一声,接上去说道:“我们从彭城出发之前,大王还安然无恙,只是后来在路上受到追捕,依我看……大王十有八九是遇害了。”
熊英惊骇的看着吕臣,在路上的时候,她担心熊心的安全,吕臣还说项羽不会那么急着下手,可是现在听吕臣这么对共尉说,她知道吕臣那只是在安慰她,父亲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想到此,她忍不住哭出声来。
吕臣轻叹一声,伸手紧紧的握着熊英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颤抖的肩膀,熊英依在吕臣肩上,泪水很快打湿了吕臣的肩头。共尉这才松了一口气,声音也镇定了下来:“你们远来辛苦,先去洗漱,然后我给你们接风。”
吕臣脸色有些为难,欲言又止。共尉笑了笑,摆摆手说道:“没有外人,还是以前那几个兄弟,上柱国最近很忙,也不知道能不能抽出空来。”
吕臣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共尉随即让朱鸡石带着吕臣去侧殿洗漱,这时,木不韦带着两个女侍匆匆的赶了过来,请熊英一起去后宫。共尉看着梳着偏髻的木不韦,打趣道:“韩夫人怎么抽得出空来?”
木不韦脸一红,没理共尉,带着熊英匆匆的走了。熊英有些不解,她从木不韦的发髻看出来她已经出嫁了,但是就是不知道嫁的是谁。依理说,木不韦是白媚的贴心人,也就是共尉不言而喻的侍妾,怎么反而成了韩夫人?
一个女侍见熊英一脸的疑问,掩着嘴笑道:“公主有所不知,木姊姊现在是韩柱国的夫人呢。”
“多嘴。”木不韦咄了那个女侍一口,嗔道:“这么好说话,早晚让夫人把你赶出去。”
那个女侍也不害怕,咯咯的笑着,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木不韦。木不韦也不理她,陪着熊英一路进了后宫,白媚带着吕媭和薄姬站在宫门口,远远的就躬身施礼。
熊英见了,不敢怠慢,连忙还礼。人家把她当公主那是念旧情,自己可不能真把自己当公主了。
吕臣跟着朱鸡石到了偏殿,有人侍候着洗了澡,换了衣服,朱鸡石扶着剑,一直在外面候着。吕臣和朱鸡石见过面,知道他很早就是共尉的部将,十分奇怪他现在怎么还是宫里的一个低级军官。趁着等头发干的时候,吕臣问道:“你可是朱鸡石?”
“回禀将军,卑职正是朱鸡石。”朱鸡石恭敬的回答道。
“你……怎么还是个……”吕臣看了半天朱鸡石身上的衣甲,不敢确定他究竟是什么官职,只知道他身上的衣甲和走廊上站岗的郎卫差不太多,应该是个低纸军官。
“卑职忝居咸阳宫正门司马。”朱鸡石面不改色的说道,他看出了吕臣的疑惑,接着又说道:“鸡石惭愧,部下被人给吃了,只身来归大王,亏得大王不弃,带在身边,巨鹿之战时,鸡石斩首三级,升为司马。”
“原来如此。”吕臣没有再问,心里却有些打鼓,朱鸡石说的事可能是指他和宁君他们几个人马先被宋义吃掉,后被项羽吃掉的事情。但是他跟着共尉那么久,既然重新来投,共尉这么待他,未免有些薄了。但是看朱鸡石的表情,他似乎又很坦然,并无什么怨言。这么看来,共尉驭下的手腕又有长进了。
“阿臣。”共尉在门外叫了一声,缓步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面目一新的吕臣,赞了一声:“这才是我印象中的那个阿臣,果然是玉树临风,到咸阳城走一圈,只怕田壮又要头疼了。”
吕臣有些不好意思,共尉看了一眼朱鸡石,笑着挥挥手:“去弄点酒食来,我先和阿臣小酌两杯,叙叙话。”
朱鸡石躬身应了,大步走了出去。吕臣和共尉坐下,瞟了一眼朱鸡石的背影,共尉看在眼里,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心里有数,会给他们机会的。”
吕臣见他这么说,也只好不提。共尉靠在矮几上,手指敲击着光可鉴人的案面,轻声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从彭城出来的?家人呢?”
吕臣面露悲凄之色,顿了片刻说道:“八月初,大王接到消息,说项羽在关中封王,尊他为义帝,他就知道形势不妙,当即让我和公主入关来寻你。”
“八月初?”共尉仰起头想了想,笑了:“楚霜好快的脚程,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知道。”吕臣摇了摇头:“估计是活不成了,我当时看他有求死之意。”
“是个有骨气的人,可惜……”共尉没有再说下去。当初他一看到楚霜,就知道楚霜的身份有问题,立即把他踢到刘季那里去了,现在看来,当初的感觉一点也没有错。
“我们出城之后,开始倒也顺利,到了洛阳之后,得知项羽的大军正在洛阳,我们就避了开去,间行入河东郡,可是没想到,紧跟着通缉的文告就到了,我们在河东郡差点被项佗逮着,狼狈入山,又冒险夜渡大河,这才捡了一条命,只是……”吕臣双止含泪,痛苦的低下了头:“我的父亲因为多日疲惫,体力不支,渡河时不慎落水,连……连尸身都……”
吕臣忍不住悲痛,禁不住哭出声来。
共尉无言,他看到吕臣的时候就在想,吕青与他一直不和,现在看不到他,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情愿留在熊心身边,与熊心共存亡,一种是逃了出来,但是遇到了意外,现在看来,正是后一种。他对吕青没什么好印象,但是看到吕臣这么伤心,他也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一个安排,成就了自己的事业,但是吕臣却家破人亡了。
“阿臣,我这就派人去三河,让人寻找令尊的尸身。”共尉站起身,站在吕臣身后,手抚着吕臣的背,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以你的能力,封侯拜将不成问题,令尊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吕臣痛哭零涕,摇着头。“大王,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我一直觉得他……可是现在他死了我才知道,原来父子之间,除了权势地位之外,还有其他不能代替的感情。我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能多陪他说说话。”
“子欲养而亲不在,人生之痛莫过于此。”共尉长叹一声,也觉得有几分廖落:“阿臣,是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
“不,这与大王无关。”吕臣擦了擦眼泪,坚定的说道:“这是臣的命。”
共尉皱了皱眉:“你有什么打算?”
“臣请大王准许,容臣到韩柱国帐下听令。”吕臣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共尉。共尉一声不吭,看着吕臣半天才摇摇头:“不行,你现在的任务是留在咸阳。”
“大王……”
共尉打断了吕臣的话:“你留在咸阳,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什么时候再上战场。”他顿了顿又说:“东线一时半会不可能开战,东楚王士气正锐,远还没到僵持的时候,你去了有什么用?好好呆在咸阳,多生几个儿子,先让你的老父闭眼再说。”他想了想,忽然有些奇怪:“我先前送你的女人,怎么一个怀孕的都没有,你不会是?”
吕臣被他说得满脸通红,尴尬的说道:“臣身陷险地,不敢有所分心,生怕有了牵挂,行动起来不方便,所以……”
共尉恍然大悟,苦笑着摇摇头:“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努力吧。公主……其实还是很不错的,一看就是个多子之相。”
吕臣看着这个一脸坏笑的西楚王,无言以对。
共尉说笑了一阵,重新坐下来,吕臣将一路的情况详细的对他讲了,共尉也没多说什么。晚上,就在咸阳宫偏殿设了一个简单的宴会,给吕臣夫妻接风,共敖出席,宁君、朱鸡石、余樊君等旧识也奉命前来相陪,这几天为即将出巡的事忙得团团乱的白公也抽时间来了。酒宴上只叙旧事,不论公务,当天晚上,吕臣夫妻就留宿在侧殿。第二天,共尉任吕臣为将,驻军细柳营。细柳营就在咸阳城西十里,离共尉赏给吕臣的宅子很近,这样他可以不用驻在营里,每天回家。共尉当着熊英的面对吕臣说,不生下两个儿子,你休想出征立功,就在这个将军位上做到老吧,把熊英和吕臣二人说得羞愧难当。
说笑归说笑,共尉不敢怠慢,加紧了对熊心下落的打听,半个月之后,一封急件从江南送到。义帝熊心死在郴州,下手的是九江王英布和衡山王吴芮。
熊英得到消息,痛不欲生,哭得当场昏厥过去。醒来之后,她赶到宫中,在共尉面前跪在不起,请共尉出兵给义帝报仇,共尉很为难,他倒是想趁着这个幌子出关呢,可惜他现在根本没有战胜项羽的把握,出关时机不到。见他为难,熊英拿出了熊心给她的锦囊。
“这是父王给我用来保命的,大王仁义,我没有用到这个,可是现在我要用这个,来换大王一个承诺。”熊英站在高大的青铜灯旁,锦囊离摇晃的灯火不到半尺,她抽泣着说道:“父王说,这个锦囊里是大王梦寐以求的东西,有了这件东西,大王再也不用隐忍了,可以理直气壮的面对项羽。”
共尉沉下了脸,一声不吭的看着熊英。熊英毕竟还是嫩了,她不知道,义帝一死,他已经可以理直气壮的面对项羽了,根本不需要什么锦囊,而且熊英和他谈条件,让他觉得十分不爽。
“你是要挟我?”共尉冷冰冰的说道。
“臣妾不敢。”熊英见共尉一点兴趣也没有,反倒愣住了,父王说过,这个东西共尉一定感兴趣,可是现在怎么会是这样?她正在犹豫是不是要把锦囊给烧了呢,闻讯而来的吕臣赶到了宫里,一把抱住熊英,将锦囊夺了下来,双手呈到共尉面前。
共尉看了一眼那个因为争夺而被火薰到了一角的锦囊,无动于衷,脸色很不悦。吕臣不敢怠慢,生拉硬拽的将熊英带回了家。等他们出了宫,共尉才打开锦囊看了一眼,这一看,眼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两下,暗自庆幸吕臣来得及时,没有把这么一件好东西烧掉。他暗自叹息,熊心这个放羊老头真是厉害,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好东西。自己如果先知道这个内容,恐怕就不能那么镇定了。
“英布,吴芮!”共尉冷笑了一声:“就从这一对翁婿先下手吧。”
衡王山府,喝得半醉的英布忽然打了个寒噤,手中的犀角杯当啷一声落地,杯中酒撒了个干净。主席上的衡山王吴芮睁着惺忪的醉眼,看着英布道:“贤婿,你这是怎么了?”
英布心神不宁,推开怀中的侍女,摇了摇脑袋,强笑了笑:“不知道,没来由的心惊肉跳,好象有什么祸事似的。”
坐在对面相陪的吴芮长子吴臣嘎嘎的笑道:“姊夫,你在巨鹿城下时那么凶险都没怕过,现在坐在父王的宫殿里却心惊肉跳,难不成这宫里有刀斧手不成?”
英布嘿嘿一笑,不屑的看了一眼吴臣,吴家父子虽然在当地有势力,可是还没强悍到敢动他九江王英布的时候,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为刚才那一阵心悸感到奇怪。他坐在那里,沉默不语,想着自己可能有什么仇人。吴芮翻翻眼睛,不怎么确定的说:“会不会是霸王对你有意见?”
英布心头一动,有些心虚的说道:“霸王对我能什么意见?他要我杀义帝,我杀了,他要我出兵帮他打齐国,我也出了,还能有什么意见?”
吴芮放下酒杯,抚了抚胡须,沉吟片刻,看着英布说道:“贤婿,不是老夫多嘴,你这次应该自己去,而不是只派一个部将去的,霸王那个人,好面子。”
英布转了转眼珠,没有吭声,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项羽分封三齐,改封原来的齐王田市为胶东王,田市倒是没敢吱声,老老实实的自己迁到胶东去,但是田荣不干,他让人劝田市回临淄,不要听项羽的摆布,可是田市胆子小,不敢回来,田荣一怒之下,派人把田市干掉了,自己做了齐王,派兵驱逐田安、田都、田假三人,结果田安、田假都被他干掉了,唯独田都跑了,逃到彭城去向项羽求援。项羽正中下怀,立刻发兵征讨。出兵之前,他派人到九江来,要英布出兵相助。英布刚刚当上王,正过得舒服呢,不愿意出兵打仗,就马马虎虎的派了个部将,带了五千人马去充个面子,自己却借口要处理义帝的事,没有出马。本来他也觉得没什么,项羽要人马,他也给了人马,谅项羽也不会说什么,可是现在被吴芮这么一说,他也有些不确定起来。项羽那个人的脾气,他还是知道的,如果让他觉得他英布有糊弄他,项羽说不准真会扔下田荣不管,回头就来攻打九江。
“岳丈,我要回九江去。”英布越想越怕,起身就走。
吴芮皱着眉,想说些什么,却又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喝起了闷酒。
英布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他直接走到吴芮面前:“岳丈,我担心项羽会对我不利,我的人马不够,你能不能让梅鋗带几万人去帮帮我?”
吴芮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英布,暗自吃惊。他虽然听过项羽的威名,但没见过项羽本人,一直有些不太以为然,现在一看勇悍无比的英布居然这么怕项羽,他才意识到,那个重瞳子不是闹了玩的,真要和他闹翻了,可能真有性命危险。一想到当初项羽要他们杀义帝,他们翁婿推三阻四的拖延了将就一个月的事,吴芮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