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亡楚兴 第二十节 函谷易手
第三章 秦亡楚兴 第二十节 函谷易手
“将!”共尉重重的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着李左车脸上窘迫的神情,略带着三分戏谑的笑道:“广武君有些心不在焉啊,难道是怕我输不起,故意要留一手吗?”
李左车抬手抹了抹额头的汗,苦笑一声:“君侯的棋招诡异,防不胜防,左车佩服之至。”
“巧言佞色。”共尉指了指李左车,故意严肃的说:“君子不为也。”
象棋是共尉发明的,但是他的水平实在一般,跟这些当世的高人较量起来,他也就是在开始的时候比较威风,待这些人都熟悉了战法之后,他的优势就荡然无存了。李左车就是个中高手,通常情况下,如果拿出真本事较量的话,共尉的胜算最多只有三成,但是这两天情况有了变化,李左车基本上是十战九败。
李左车知道共尉说笑,但是却没有心情和平时一样接上共尉的话。正如共尉所说,他确实有些心不在焉。他是赵军的一部分,赵军配合共尉行动,共尉给了申阳和司马卬足够的自由度,只要求他做他的参谋,对于赵军来说,共尉很大方,对于他个人来说,共尉是赏识他的贵人,按理说,他没有再和共尉谈条件的理由。但是出于对李良的愧疚,他向共尉提出了要求,要求共尉免李良一死,同时给他立功的机会,现在共尉都做到了,让李良和雍齿、王陵带着人马去“支援”刘季,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李良居然把事情办砸了——刘季逃出了颍川郡,进入了武关道,而李良却至今没有任何作为。
李左车的心里全乱了。他既担心李良的安全,又懊恼不已,如果真让刘季入了关,那可就真的打乱了共尉的计划,虽然说刘季做不成关中王,但是却关系着共尉和项羽之间的力量平衡。
“君侯,我对南线的战事很不放心。”李左车咬咬牙,抬起头看着似笑非笑的共尉:“万一被刘季入了关,对君侯很不利。我担心……”
“你不用担心。”共尉打断了他的话,重新摆棋子准备再战,他的动作很快,转眼之间,三十二个棋子已经到位,他直起身,一手扶膝,一手对李左车做了个请的姿势,微微一笑:“输方先行。”
“君侯……”李左车哪里还有心思下棋。
“你放心,刘季入不了关。”共尉见李左车急成这样,笑了笑,起身从旁边的书案上抽出一只细细的铜管,从里面抽出一只小小的帛卷,抖开来,递到李左车的面前。李左车看了一眼,顿时长出一口气,眼中露出欣喜之色:“有这种事?”
“有这种事。”共尉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叫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李左车默默的品味了一会共尉说的这两句话,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君侯,天下大势如此,也由不得人了。君侯,你机杼百出,左车佩服。”
共尉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左车,嘴角微微扬起:“广武君这是赞我,还是骂我?”
李左车笑着摇摇头:“我怎么能骂君侯呢,我是真心佩服君侯。君侯的远见之深,着实让我等汗颜。君侯,因势得导,顺势而行,道家的真谛,君侯是真的得到了。”
共尉有些脸红,他能看得这么远,不是因为什么道家的学问,是他知道历史上的大势,他只是提前知道了结果,所以按照那个结果去一步步的布局,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慧眼。但是一来这种话他不能对李左车说,二来让他们有些神秘感也不是坏事。他不动声色的收起帛条,塞进铜管,对李左车说道:“广武君现在有心思下棋了吧?”
李左车尴尬的一笑,又问道:“子善(李良的字)知道这件事吗?”
共尉笑笑:“我没告诉他,但是使者来往,以子善的见识,想必瞒不过他的鼻子。”
李左车看了共尉一眼,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君侯,我们再来过。”
站在一旁的钟离昭忍不住笑道:“君侯,你可要小心,广武君要报仇了。”
“我怕他吗?”共尉故意笑道:“我还有绝招呢。”
钟离昭偷笑:“君侯,你那些绝招对付我们还行,对付广武君……”
“滚出去!”共尉佯怒。
“你们二位走着,我去搞点酒来给二位助兴。”钟离昭一点也不紧张,抬腿出了帐。
“这帮竖子……”共尉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夫子说得对,君子不重则不威。”
李左车笑而不答,抬手拈起了一只棋子,轻轻的放了下去。
“君侯,韩将军派人来了。”田伦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让他进来。”共尉眼睛盯着棋盘,随口应道。不大一会儿,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高宝龙大步进了帐,一看到共尉正和李左车下棋,连忙放轻了脚步,缩了缩脑袋,拱了拱手:“君侯,韩将军已经做好一切攻城的准备,请君侯前往观战。”
共尉抬起头,看了满脸横肉的高宝龙一眼,又将目光收回到棋盘上,笑了一声:“拿下函谷关,是韩将军的责任,我就不去了。你对他说,我已经摆好了庆功酒,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高宝龙有些为难,看着共尉,却没有退出去。
共尉笑了:“好了,我相信他,去吧去吧,我还要下棋呢。”
高宝龙见共尉坐着不动,无奈,只得退出了大帐。回到函谷关前,把共尉的话转告给正在巡阵的韩信,韩信听了,微微一笑,对王晟说:“看吧,我说不用去请示,你偏不信,如何?”
王晟淡淡一笑,点点头:“两年不见,君侯对将军还是信任有加啊。”
韩信昂起头,看着两山之间的函谷关:“能这么放心的将大军交给我,早就说明君侯还是以前的君侯,我韩信这两年算是没白等。好了,宝刀该出鞘了。传令,全军准备——”
他右手一举,旁边的令旗兵立刻举起了手中的彩旗,用力的挥动着,十个赤着上身,露出强壮肌肉的鼓手奋力敲响了巨大的战鼓,隆隆的鼓声在山谷之间回荡,叠加成一股巨浪,向函谷关的城墙冲去。在巨大的盾牌的排护下,最前面的步座推动着攻城车缓缓向前行驶。
函谷关上射来了密集的弩箭,粗大的弩箭射在箭牌上,咚咚作响,不断的有长箭穿过盾牌的间隙,射穿藏在后面的士卒。两山之间的范围有限,楚军的强弩营无法及时上前掩护,秦军的弩手肆无忌惮的进行攻击,有的人甚至将身子探出了城墙。
一个又一个楚军士卒中箭,倒在地上,而剩下的士卒则不屈不挠的推动着巨大的攻城车向前,每一步都付出了血的代价。攻城车渐渐的接近了城墙的百步范围以内,中军发出了强弩营上前掩护的命令,早已等得心急的强弩校尉周勃立刻涌上前去,五千弓弩手分成三批,此起彼伏,轮流射击。
秦军既要阻止楚军的攻城车接近城门,又要还击楚军的弓弩手,他们不得不在城墙上安排了更多的弓弩手,竖起了巨大的盾牌进行防守。城墙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他们在军官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忙而不乱。函谷关号称是百年不破的雄关,防备设施完备,自从上次周文意外入关,朝庭重新给予了足够的重视,面对十万楚军的强攻,秦军根本不以为然。
战况一开始就进行得十分惨烈,楚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终于将攻城车推到了城门下。士卒们在木屋的掩护下,推动巨大的攻城槌,猛烈的轰击着城门,震耳欲聋的撞门声传入秦军的耳朵,让他们觉得十分不安。
秦军守将不敢怠慢,他将函谷关越来越多的人发动起来,城下城上,全都是人。一面面巨大的盾牌竖在城墙上,城墙仿佛陡然高了七八尺一般,弩手们聚集在盾牌后面,拼命的发射,一阵又一阵密集的箭雨从盾牌后面飞出来,扑向城下的楚军。
城门楼上的擂木准备妥当,秦军放开了檑木上的绳索,沉重的擂木呼啸而下,重重的撞在楚军的木屋上,但是楚军的木屋顶是三角形的,檑木虽然将木屋撞得山响,却没能重创,而是偏在了一边,滑下了木屋。秦军大急,他们开始就看出了这个木屋的顶部有些古怪,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原本指望能击垮木屋,让其中的楚军暴露在弓弩的攻击之下的希望落空了。
木屋下的楚军听到头顶一声巨响,木屋震颤了一下,却安然无恙,立刻爆发出一声欢呼,他们士气高涨,拉动着攻城槌,越来越凶猛的撞击城门。
“轰!轰!轰!”城门发出一声声的呻吟,整个城墙似乎都在颤抖。
“快,再放擂木,把攻城车砸烂。”秦军守将感觉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大声命令。
几十个秦军挤在城楼上,七手八脚的将又一根擂木推出了城墙,砸在木屋上。木屋摇晃了一下,依然安然无恙。秦军大急,顾不得多响,冒着楚军密集的弩箭,抬来了更多的擂木,巨石,纷纷如雨一般的向木屋砸去。
就在此时,楚军的弩砲就位,开始咆哮。一块块人头大的石球飞上了空中,带着利啸,直扑函谷关的城头。
石球飞上城头,砸在巨盾上,盾牌被打得粉碎,连带着后面的士卒都被打得血肉横飞;砸在奔跑的士卒身上,则将他们打得横向飞起,皮开肉绽,身体洞穿。砸在城墙上,激起一阵阵的灰尘,厚重的关墙被打得一声声闷响。城上的城楼被石球击中,瞬间就变得七零八落,掩护在里面的秦军死伤惨重。更多的石球越过了城墙,击打在城墙下正在忙碌的秦军之中,将他们正在搬运的擂木、箭枝、石头等特资打得一团糟。
这一阵石雨顷刻间将函谷关城墙上的守军打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士卒。巨盾转眼在石球的攻击下如同朽木一般,不过几十息的时间,就损失过半,没有了巨盾的遮挡,周勃的强弩营威力发挥到了极限,一阵又一阵的箭雨扑上城头,将恐怖在秦军中不断的漫延开来。
没有了头顶秦军的干扰,攻城的楚军干得更加顺手了,攻城槌猛烈的撞击着城门,城门渐渐的承受不住了,裂缝越来越大,城门内外的士卒隔着一扇门,看到了对方狰狞的面容。他们嚎叫着,从门缝里射出愤怒的箭,有的则将长戟伸过门缝去刺杀对方。
城门处还在纠缠,但是城墙上的争压却已经见了分晓,被弩砲不停息的蹂躏了一刻钟之后,紧接着又被强弩营来回犁了几遍,城墙上一片狼籍,秦军损失惨重,已经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守。韩信远远的看到,适时的发出了蚁附攻城的命令。等得心急的步卒们抬着一架架云梯,飞快的从强弩营让出来的间隙中穿过,飞夺到城墙之下,竖起云梯,急速攀爬。城头的秦军已经不成阵势,他们虽然拼命抵抗,但是楚军越来越多,还是很快在城墙上占稳了脚跟,并逐步把优势扩大。
随着一声巨响,函谷关的城门也支撑不住攻城槌的轰击,缓缓的打开了。楚军一声欢呼,一涌而入,在城门洞里与秦军展开了血腥的厮杀。时间不长,在城墙上占了上风的楚军杀下城来,里外夹击,迅速将城洞里的秦军斩杀干净。
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易守难关的函谷关易手。
闻讯赶到的共尉在韩信、周叔的陪同下视察阵地,对韩信的安排十分赞赏。虽说楚军有威力强大的弩砲助阵,但是函谷关前是一道狭长的谷道,摆不开阵势,如果安排稍有不当,弩砲不仅不能发挥出应有的威力,而且会成为攻城士卒的绊脚石,严重影响士卒们前进的速度,给秦军以足够的时间将攻击的楚军士卒一一斩杀。韩信的妙处就在于合理的安排了弩砲的位置和攻击时间,既让弩砲有最合适的攻击距离,又不影响攻城步卒的速度。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韩信对弩砲透彻的了解上,如果对弩砲的射程和要求不是了如指掌,他是不能做出这么合适的安排的。
“这两年在东海没白呆。”共尉满面笑容的对韩信说:“你这把刀越发的犀利了。”
韩信十分高兴,他对胜利很有信心,但是却没有想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函谷关在他的攻击下居然这么快就失守了,确实让他有些意外。他已经安排人去统计秦军的损失,但是还没有结果,面对共尉的称赞,他只能谦虚的说:“还是逍遥的弩砲帮了大忙,如果没有这些弩砲摧毁了秦军的防守,我们至少要两天才能将将秦军消耗殆尽,那样的话,我们的伤亡也将极大。”
共尉点点头,看着脚下一只沾满了血浆的石球,叹了口气,抬头对身边的众将说:“诸位,你们看,只在运用得当,一块石头也能成为冲锋陷阵的利器,当得十个勇士。”
众人一齐看了看,那块石球上面沾满了鲜血,从它的飞行轨迹反溯看去,这一路上它竟然击穿了一面盾牌,两个秦军的身体,最后还砸断了一个秦军的腿骨,威力实在是惊人。
“你们知道吗?”共尉背着那个手,绕着石球转了两圈,用脚点了点那个已经破碎的石球。“看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石球,似乎随便多大都可以,其实里面有很多关窍,我相信逍遥在东海肯定做过很多实验,最后才选中这个尺寸,保证它的飞行距离和打击力达到最完美的结合。”
“君侯说得对。”韩信赞叹的看了一眼共尉。他是知道陈乐做那些实验的,但是共尉却没有看过,但是他却了解得一清二楚,似乎就在当场一样。就跟陈乐不知道共尉给他的宝刀歌一样,他当然也不知道陈乐那些视如性命的秘笈全是共尉给的。
“君侯言之有理。”众将叹服。他们都是打过不少仗的人,现场一看就知道了,如果没有弩砲的助阵,韩信想要这么轻松的拿下函谷关是不可能的。韩信的长处,就在于他恰到好处的发挥了弩砲的最大威力,一举击溃了秦军的防守。打仗的人没有儒生那些仁义道德的想法,他们最关心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新式武器的巨大威力对他们的冲击无经伦比。
“函谷关一丢,关中震动,章邯随时都有可能撤到河西。如果被他抢入先了关,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共尉转过头对韩信说:“你不要停留,立刻率军抢占蒲坂津、风陵渡,不让章邯过河。”
“喏。”韩信大喜,躬身领命。
“郦商,你留在这里,函谷关就交给你了。”共尉指着郦商大声说。
“喏。”郦商双手抱拳,大声应诺。
“周叔,你领兵入关,直取蓝田大营,扫清南侧秦军。”
周叔抱拳应诺。
“桓老将军,诸位,我们入关吧。”共尉转身笑嘻嘻的对桓齮、李左车等人一摆手,众人大笑:“君侯请。”
共尉哈哈一笑,将郦疥叫到面前吩咐了几句,郦疥连连点头,转身下了城,不大一会儿,带着几名骑士飞奔出关,向东去了。共尉没有在尸横遍布的城中久呆,他回到了城外的大营。当夜,韩信、周叔就领兵出发了,第二天,共尉也带着人穿城而过,穿过长长的山谷,直扑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