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亡楚兴 第十二节 做贼心虚
第三章 秦亡楚兴 第十二节 做贼心虚
司马欣匆匆的走进了章邯的大帐:“共尉兵围敖仓!”
章邯从书本上抬起头,瞟了一眼司马欣,嘴角挑出一丝轻笑:“让他去围吧,就他那点人马拿不下敖仓的。”他亲自去过敖仓,对敖仓的防卫很有信心,张良、刘季兵围敖仓,没能奈何,共尉的人马还没有他们多,又能如何?他放下书,抹了抹胡须,眼角的鱼尾纹舒展了开来:“打敖仓好啊,等他打得精疲力尽,我正好收拾他。传令……”
“将军,这次恐怕不一样。”司马欣顾不上失礼,打断了章邯的话。
“不一样?”章邯看着司马欣那惶急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有什么不一样?他的人会飞?”
“不是会飞。”司马欣被章邯的话逗笑了,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不过随即又收起了笑容:“将军,这个竖子在武德征粮,从那些大族手里征了不少粮食,我估摸着,能够他手上四五万大军一个月的军粮。”
“武德的大户?”章邯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仰起头盯着司马欣:“他是怎么征的粮?有没有起冲突?”
“冲突倒是起了,据说杀了三十多个,不过那些乱兵都被共尉宰了,然后他出面向他们借粮,居然……”司马欣有些牙疼,伸出两个手指头在章邯面前晃了晃:“居然给两分的利,这个竖子,不知道是不是脑子坏了,居然给这些人两分的利。”
章邯看着司马欣那两根摇晃的手指头,却心惊肉跳,司马欣不知道共尉为什么这么做,他就知道得一清二楚。共尉之所以愿意出两分的高利息,却不愿意动用手中的武力抢粮,在章邯看来比抢粮更可怕。再高的利息,总要拿敖仓的粮食来还的,拿不下敖仓,那些粮食就是白借,连一个钱都不要花。通过这种方式,他得到了粮食,避免了与赵人的冲突,获得了一个好名声,而且那些大户为了能拿回本钱和利息,一定会全力帮助他攻打敖仓。那些人……可对敖仓熟悉得很啊。
“不行,不能让他这么顺利的夺取敖仓。”章邯一阵阵心惊肉跳,他扔下书站了起来,背着手来回转了两圈,猛的站住了脚步:“传令诸将议事。”
司马欣听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转身离去。章邯走到帐门口,仰起头看着风中猎猎的黑色大旗,忽然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他之所以不理会共尉断他的粮道,是因为他早就屯集了几个月的军粮,根本不怕共尉断他的粮道,相比之下,楚军的粮食供应比他更困难多了,他根本不需要去攻击,楚军很快就会因为缺粮而溃败,不管是楚国还是赵国,他们这两年一直在打仗,根本没有什么粮食储备,怎么可能和他长时间对峙呢。但是共尉如果拿下敖仓,那战局的发展就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有了敖仓的军粮供应,楚军将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竖子,看来是吃名望不够的亏太多了,这么谨小慎微,居然跟这些奸商刁民做起生意来了。章邯苦笑不已。共尉看起来很软弱的一个举动,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一下子将他推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再也不能安心的在这里整兵,他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原属长城军团的人还没有完全理顺。
诸将到中军议事,章邯下令,大军向南移动,就近策应敖仓,不能让共尉轻而易举的拿下敖仓。司马仁带三万人先行一步,和共尉保持一定的距离,不必与他接触,让他不敢全力攻击敖仓即可。
司马仁领命而去。
秦军出动的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共尉的面前。共尉又惊又喜,喜的是章邯终于出动了,惊的是章邯要么不来,一来就是三十万大军整体移动,以目前的兵力对比,根本不是他去吃章邯,而是章邯来吃他了。
共尉不敢怠慢,和诸将商议之后,立刻派人向项羽求援,同时命令申阳、司马卬等人向他移动,集中兵力准备与章邯一战。
数十匹战马飞奔出营,将调兵的将令传向四面八方。
项羽在共尉之前就接到了秦军向南移动的消息,他虽然不清楚共尉的行动,但是也能猜得到肯定是共尉有什么举动让章邯坐不住了,他二话不说,当即下令大军离开漳南,尾随秦军向南。范增本想劝他缓一缓,让共尉先和秦军拼上一两阵的,可是一看项羽那副生怕共尉被秦军打伤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上次的事情还没结束呢,他可不想再次惹项羽不高兴。
邯郸郡再起烽烟,四十余万大军在不同的道路上向南奔驰,两军越靠越近,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接触。在半路上,项羽接到了共尉的报急文书,哈哈大笑。共尉在危险到来的时候第一个想到他,足以证明共尉并不是真的和他翻脸,而是范增说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给怀王看的。
项羽亲自执笔,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唠唠叨叨的象个碎嘴婆子,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原原本本的讲给共尉听,特别是大讲特讲虞姬肚子里的孩子。项羽对此充满了期待,又希望和共尉一样生儿子,他也算有了继承人,又希望能生个女儿,和共尉做亲家,亲上加亲。他一会儿伏案急书,一会儿咬着笔措词,虞姬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将军,你这是家书啊,还是公文?这么重可不方便拿。”正在一旁缝衣服的虞姬抿着嘴笑道。
项羽抬起头看了一眼堆了一案的竹简,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摸摸脑袋:“不知怎么的,几天没见他,就象是一肚子话要跟他讲似的。”
“将军,哎哟——”虞姬忽然叫了一声,扔下手里正要缝的小衣服,捏着手指,白晳的手指上,一滴鲜艳的血珠摇摇欲坠,项羽连忙放下手里的笔,一把蒙住虞姬的眼睛,同时眼疾手快的将虞姬的手里含进了嘴里。虞姬拉开他的手,两眼含笑的看着他:“将军,我的血晕病早就好了。”
项羽嘿嘿的笑了两声,巨鹿之战时,他每次从战场上回来都是浑身鲜血,虞姬不放心别人,每次都是坚持替他清洗,最开始面对那些鲜血和残肢碎肉时,她的脸比雪还要白,可是巨鹿之战打完了,她居然奇迹般的不晕了。想到那时虞姬极力坚持的神情,项羽的心里充满了柔情,他舔净了虞姬手指上的血珠,这才松开她,斥道:“不是让你不要做这些了吗,到时候找人做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
虞姬摇摇头,不容置疑的说:“不行,这是我的孩子,别人做的我不放心。”
项羽扑哧一笑,看了看虞姬手里那勉强能算是衣服的物事,撇了撇嘴。虞姬的剑术超一流,但是女红最多只是三流,这是第四件了,总算看起来还象件衣服,不象前面几件,根本分不清哪里的袖子,哪里是衣领。不过看着虞姬那一副认真的样子,他又什么也没说。
“将军,”虞姬重新捡起针线,一边缝一边说道:“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要和共君侯争天下怎么办?”
“和他?”项羽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他会和我争天下?”
“我是说如果。”虞姬叹了口气:“我在你这儿,兄长在他身边,我又何尝希望你们相争呢,只是万事都有意外。灭秦之后,天下大国只有齐楚,齐人迂缓,根本不是你们两人的对手,如果再灭了齐,天下可不就是以你们两个为尊?到了那个时候,谁能说他一定不会有想法?”
项羽握着笔,沉思了好一会:“虞姬,你说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我会放在心上的。”
虞姬偷偷的瞟了一眼一脸严肃的项羽,暗自松了一口气。
项羽看了看快堆满书案的竹简,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叹了一口气,放下笔,站起身准备出帐。虞姬放下针线,本想跟上去,项羽却摆摆手:“你不用起来了,我一个人出去转转。”虞姬迟疑了一下,将旁边衣架上的大氅拿了过来帮他披上,看着他出了大帐,带着季氏兄弟向远处去了,重新坐回席上拿起针线,却没有心思再缝下去,她歪坐在那里,想着刚才的话,不知是对是错。这些话当然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她从来不关心这些男人们之间的事情,她只想守着项羽,可是看着头发花白的范增软言相求,她又无法拒绝。
可是看着项羽失落的模样,她又莫名的后悔起来,自己这么做真的对吗?
……
章邯军的到来,让正在准备攻击敖仓的共尉只得停住了脚步,他让人护送着那几个熟悉敖仓地形的人渡河去找张良,张良现在正在攻击荥阳,共尉希望他能在这几个人的帮助下拿下敖仓,解决大军的军粮问题,而他要集中兵力迎战章邯。
接到共尉的军令以后,诸军迅速向共尉靠拢,赵将司马卬最后一个赶到,他向共尉汇报了一件事。他的任务是收复河内,因为章邯的大军被牵制在巨鹿附近,其他地方的零星秦军听说王离兵败之后,早已人心惶惶,根本不敢和他对阵,他没花多长时间就完成了作战任,到达河内郡西部的平津,准备渡河协助刘季攻击洛阳。不料刘季却不领情,派人绝断了平津的浮桥,守住河南不让他渡河。司马卬实在不解,以为刘季有什么误会,正要派人去和他联系时接到了共尉的命令,于是他就回来了。他生怕和刘季之间闹出误会,所以要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共尉。
共尉听了,没有多说什么,答应司马卬以后会向刘季解释。司马卬刚退出去,共尉的脸色就阴了下来,恼怒异常。司马卬为什么要渡河并不重要,不管他说是要去帮刘季攻击洛阳是真还是假,都不影响大局,但是刘季的举动却十分反常,他为什么要绝断平津?过了平津向西就是入关,他不让司马卬入关,莫非是他自己想先入关吗?看来他的心里也不象他自己说的那样,对称王关中一点兴趣也没有,恰恰相反,他的兴趣十分之浓,以至于司马卬一个赵将想入关都会引起他的警惕。
共尉冷笑一声,叫进田伦,书写了一道军令,让人立刻送给刘季,严令他立刻渡河北上,参与和章邯的会战,逾期不至,军法从事。
时间不长,一匹快马飞奔出了大营。
刘季现在十分后悔,他听说司马卬准备渡河,下意识的以为司马卬是准备入关,也没多想,立刻派人烧断了浮桥,等浮桥断了,他才觉得有些不妥。司马卬是赵将,楚怀王说的那个“先入关者王关中”对他来说不起作用,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名义上是共尉的部下,如果他真的想入关,那也是替共尉打前站,他断了司马卬的路,等于是断了共尉的路,暴露了他自己想入关的野心。
他是有这个野心,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不足,根本不足以入关称王,就算侥幸入了关,他也会被恼怒的共尉撕成碎片,在他看来,自己这次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处心积虑要收拾他的共尉这次肯定不会放过他。可是后悔也没用,事情已经犯下了。
他让卢绾把曹参、萧何等人找了来,一丝隐瞒也没有,老老实实的把情况说了一遍。
萧何、曹参等人面面相觑,顿时全傻在那里,他们都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将军,立刻派人渡河与司马卬联系,就说我们情报搞错了,以为是章邯派来支援洛阳守军的人。”曹参急急忙忙的说:“无论如何不能把这件事传到共君侯的耳朵里,否则就解释不清了。”
刘季看着曹参,苦笑不语。曹参急得直搓手,又补充了一句:“带上两颗人头,就说是错报的斥候,已经被将军斩杀了……”
刘季打断了曹参的话:“来不及了,刚刚斥候来报,司马卬已经走了,向北去了。”
“向北?”曹参瞪着眼睛看着刘季:“他向北干什么?退回邯郸?”
“我哪里知道。”刘季恼怒的骂道:“你在洛阳,我也在洛阳,河北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曹参没空搭理刘季的态度,他转向萧何:“老萧,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可是在共君侯的地盘上,他要是起了疑心,我们除了跳河,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有!”夏侯婴沉声说道:“入关。”
“入关?”曹参冷笑一声:“就凭我们这点人马还能入关?函谷关是那么好攻的?”
“不走函谷关。”夏侯婴摇摇头:“我们走武关。”
曹参气得都不会说话了,他指着夏侯婴连连摇头:“你啊你,我看你是没睡醒,还在说梦话呢。我们现在可是在洛阳,要想入武关,首先就得退到南阳去。南阳是谁的领地,你不会不知道吧?与其走武关,还不如走函谷关呢。”
“不对。”一直坐在那里不吭声的刘季忽然站了起来:“走武关好,函谷关太险,而且离共尉太近,平津虽然被我断了,可是挡不了他几时,要是他追上来,我们可就真的没有退路了。南阳虽然是他的地盘,可是南阳的人马已经被抽调一空,吕释之手中没多少兵,他挡不住我们,我们还可以顺利在南阳抢点粮食,补充一下军械。”
他看了一眼茫然不解的众人,得意的笑了:“章邯有三十万大军在河北,共尉、项羽不敢掉以轻心,只要我们走得合情合理,不让他们抓到把柄,我们完全可以趁这个机会先行入关。”
曹参等人一听,倒有些明白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也觉得这个方案可行。
“怎么才能走得合情合理呢?”萧何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这还不简单?”刘季一挥手,大大咧咧的说:“就说老子不小心被洛阳的秦军打败了,损失惨重,要退回南阳去休养一阵子。”
萧何一怔,不得不佩服刘季的急智,虽说刘季现在有三四万人,但是洛阳城的难打也是有名的,战阵之上,意外的事情也经常发生,一不小心被人翻了盘也不是不可能,佯败而退,然后从南阳入武关,倒不失为了一个好办法。如果真能侥幸入了关,说不准还能反败为胜。
“就算入了关,我们能守得住吗?”卢绾不放心的问道。
“那个事以后再说了,现在考虑不到那么多。”刘季不耐烦的挥挥手,“就这么干,抓紧时间,我们尽快败一阵,然后赶紧撤退,撤得越快越好。他娘的,我这后背怎么总觉得凉嗖嗖的?”
曹参等人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刘季天不怕地不怕,就是看到共尉和项羽有些害怕,特别共尉,每次刘季见他回来都是一身汗,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们相信刘季的预感,刘季黑白通吃,和无数的人打过交道,如果没有点直觉,他早就被人做掉了。
众人又商量了一下佯败的细节,各自散去。刘季回到后帐,抱着戚姬,眯着眼睛,犹自在考虑着这个方案,他越想越怕,刚才的豪气渐渐的全变成了恐惧。退回南阳容易,且不说共尉一时半会弄不清真假,就算他弄清楚了,让吕释之来截他,他也不怕,吕释之手里没什么人马,他根本截不住了,实在不行,就连带着吕释之一起干掉,夺了南阳。共尉上次被怀王夺了彭城,这次老子也来夺他的南阳。只是入关的事情却不是说的那么轻松。武关道是入关的要道,在长达千余里的途中,有武关和峣关两道险关,还有商县,就凭他这几万人马,能不能入关还真是说不准的事情,万一到时候进不得,退不得,那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血本无归?
“将军,彭城来人求见将军。”纪信在帐外叫了一声。
“是谁?是夫人派来的吗?”刘季不快的叫道。
“不是,是一个年轻人,他不愿意说出他的名字,说将军一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