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半脚入内
第11章 半脚入内
洛阳城东,阳安长公主府邸。
孙坚率领数百私人部曲,依借宅邸高墙,搭建起一些简易工事,将阳安长公主府邸上上下下团团戍卫住。然后长舒一口气,扭头叹道:“幸亏徐家丞及时赶来,不然我孙坚怕是命丧黄泉时恐怕还蒙蔽在其中。没有想到袁绍、袁术两兄弟竟然这么大胆,胆敢率兵攻皇宫,当真眼中无汉!”
一直遥遥注意门外动静的徐庶,赧然道:“多亏两位长公主临行时留给某一封书信,要不是如此,只怕我也早成刀下魂,更谈不上来援助将军。不过如今袁绍正在苦攻宫门,不暇顾及我们。一旦攻破城门,我们依旧处在危险之中。”
“这么说徐家丞……”
孙坚虽然话未点透,却在无意表明心迹。
“对,我确实认识皇甫岑!”
而徐庶没有扭头瞧着孙坚的表情,也知道孙坚想问的是什么,点点头回应道。
“这就好。”孙坚一拍大腿,扭头看向徐庶,问道:“我观徐家丞也是胸有韬略之人,眼下如此,我们该怎么办?”
闻言,程普、黄盖、韩当、祖茂扭头观瞧徐庶。
徐庶回道:“就这么等着。”
“等着?”
“对。”
“那天子该怎么办?”
诸将一急,情切的抬头观望徐庶。
徐庶回应道:“放心吧,天子身旁有我们的人,暂时应该不会有事,他的意思是让我们当内应,随时等待他的援军到来。他大军到的那一日,便是我们光复大汉之时。但他一日不到,我们就只能忍辱负重,屈膝敌人。”
闻言,孙坚一难,回应道:“只可惜为难了天子!”
……
八月下旬,夜。
袁绍、袁术两兄弟调来大量攻城器械,遂于第二日猛攻城门,鏖战半日后,袁绍摧毁南门,率军直奔尚书台,试图控制这个大汉朝政运转中心。同时,因为袁绍、袁术帐下士卒豪杰,加之其中混杂着很多那神秘人的心腹,便更多恨宦官,这些人一入皇宫内,凡是所遇到的宦官,不问任何缘由,皆一一诛杀。
一时间,南宫之内,鸡飞狗跳,宦官宫女,亡命四散。
而士卒豪杰紧跟其后,追赶杀戮大小黄门,刀劈剑戳,弓射斧砸,血染南宫。
前数日前尚算安静祥瑞的皇宫,刹那间变成地狱。
洛阳皇城,有南北两宫。
南宫与北宫中间有复道连接。
张让两手分别牵着刘辩、刘协,趋步走向复道,途中向何太后诡辩道:“太后请暂避于北宫,谨防为兵蛮所伤。袁绍假借大将军之令,攻破城门,欲诛灭我曹也!事出突然,骤遭大乱,太后莫要怪罪。”
何太后面现紧张,眉头蹙成一团,沉默不语。
何进的死已经让她后悔莫及,而眼下这场祸事临头,让她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刚行入复道不久,却见远处郑泰率百余名士卒,急奔而来,大声呵斥:“张让,你欲挟持天子、太后么?”
袁绍引军解救尚书台后,因尚书郑泰有武略,昔日亦是带兵大将,遂自领百余名士卒,为郑泰所用。但与袁绍、袁术两兄弟急于杀宦官不同,郑泰首先想到的是天子刘辩安危。因猜测张让会逃亡北宫,郑泰便直接抄近路,奔向复道,试图控制复道,截断张让逃亡北宫之路。
只可惜,郑泰晚来一步。张让此时已经走进复道中。
一旦进入复道,张让只须让数人把守复道,郑泰近百兵卒,也难击溃张让。
张让望向追击而来的郑泰,又看看背后随从,止住何太后脚步,狠心道:“太后与大将军、车骑将军,毕竟是兄妹,兵卒不敢侵犯。还请太后留后,缓住郑泰追兵,护佑天子。”
刘辩久养他家,何太后与他相见甚少。灵帝刘宏驾崩后,刘辩被接入皇宫,嗣位天子。两个月内,何太后虽与刘辨较多接触,但是刘辩每当望向她时,何太后总感觉到有一丝陌生,掺杂其中。
“‘来不由我,故谓之祸!’。汉家故事,每逢新旧天子代替,必有灾祸突起。今日之事,我梦中已不止遇见几次矣!”
张让随口答道:“君子处易以待命,小人行险以侥幸。这世上,最多的便是类如袁绍、袁术这等行险侥幸之徒。不过太后也不必忧虑,自古阴谋多败亡,只要我曹守稳北宫,等待入京援军,袁氏必将自败。”
“即为天子母后,这国家重任,我便责无旁贷。张常侍,你带天子入据北宫避祸罢!郑泰与我大兄多有交往,应该不会难为我这个妇道人家。”
张让听到何太后之语,唯恐何太后改变主意,连忙喝令后面宫女、宦官留守陪伴何太后。而张让则牵着天子刘辨、陈留王刘协,逃奔北宫,关闭复道。
当洛阳被兵火煎熬时,屯兵洛阳夕阳亭的董卓,已经得到李儒传递来信息。
闻听何进被诛杀,袁绍正与宦官鏖战,心中已经欣喜若欢的董卓连忙调发三千精骑,飞速奔向洛阳城。
……
与此同时,皇甫岑也终于动了,当夜成婚未半,公孙瓒一席话让皇甫岑连夜赶至萁关,据守萁关的黄忠、典韦、狄清早已经准备就绪,皇甫岑钦点六千步骑,马不停蹄,直奔向小平津。平津乃是洛阳北门户,只要控制平静,别说董卓早入洛阳,就算是他控制了洛阳,也随时有可能会被皇甫岑攻破的可能。
入夜,皇甫岑只距离黄河四十里。
如今这时日,下午六七点,太阳便藏向王屋山脉,渐渐褪去光辉。皇甫岑所帅六千兵卒,背后又有运输粮食队伍,不可能夜间奔驰赶路。远距离行军,走一地,便要驻防一地,防备半路偷袭。这每天晚上搭建防御设施,每天早晨又要拆散这些设备,都相当浪费时间。不过,虽然浪费时间,这步骤却不能舍弃,否然数百人的小蟊贼,也能冲散数千大军。
当然这些年皇甫岑经营河东颇善,已经影响三河。蟊贼皆已不复存在。可是眼下这种情况,皇甫岑并不是要抢占洛阳,控制皇帝,他的目的是控制小平津,有随时攻破洛阳城的据点。而这种乱局,如若要是进入洛阳,皇甫岑想要把持中枢,驱逐士人那可是大大麻烦,留董卓活至今日,未尝不是要让董卓为自己当先锋。
是以,汉世交通条件下,兵卒行军,并非寻常人以为的:白日而行,夜晚休息。
也是因此,这个时代,兵卒行军速度,普遍维持在每日三五十里速度。
皇甫岑选好扎营地址,吩咐六千步骑驻留歇息,明日再继续向洛阳前行。
皇甫岑刚吩咐完,立刻便有人把洛阳城内的消息送来。
皇甫岑把洛阳变局密信,递给身边的华歆。
“大将军被诛杀?袁绍、袁术两兄弟猛攻南宫?”华歆刚扫视一眼,便愕然抬头望向皇甫岑,但见皇甫岑表情无动于衷,仿佛早就猜测到一样。又转为一脸平静:“仲岚率军赶赴洛阳,便是早已预测到此事?”
“三国……历史若不更改,数日之后,长达近五百年的乱世纷争,便要缓缓揭开序幕!”皇甫岑沉默不语,只是遥遥的望向南方的洛阳,心中喃喃念叨:“可是我来既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华歆觉察到皇甫岑似乎早料到洛阳变局,小声道:“洛阳之乱,莫非是仲岚一手策划?”
“呃!”皇甫岑一怔,继而哑然失笑:“我哪有这般翻江倒海的本事!”
“可是仲岚毕竟比他人来的早。”
“我也是在我那结义大哥开口时才知道。”
“可是仲岚早就猜到了董卓会来,不是吗?为此,你还让马超、赵云断了董卓的归路?而且仲岚还在洛阳城内消失了一段时间,这……”
华歆本没必要这么较真儿的问,当初皇甫岑聚集河东帐下一众谋士商议,便是已经告诉大家,洛阳即将要发生惊天大事。可是眼下,华歆不得不问,因为华歆已经摸不准,皇甫岑究竟是相当霍光还是王莽?
而皇甫岑也知道,自己即便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自己的未卜先知的本领,随即耸耸肩,回应道:“有那么必要吗?我们还是先商量一下怎么才能扩大我河东上下的利益,我大汉的未来!”
华歆见皇甫岑断然否决,也不再言及此事。随即坐下来,细细思考着下一步怎样做才能达到最好。
皇甫岑也在努力回想,后世历史记载中的洛阳之乱,沉吟半晌,准备与华歆好好商讨一番,该如何行事,才能安然无恙且获得最大化利益。
……
洛阳,北宫。
赵忠被杀之后,党人一系兵卒士气大振,彼此互相鼓励:“赵忠已死,张让也难逃此劫。司隶校尉(袁绍)之大功,数日可期。”
赵忠一死,南宫内宦官势力,也随即被扫荡。心思活络之人,都已经觉察到此次袁、何与宦官张让、赵忠之斗争,将以袁绍全胜为终结。无数隐于暗处之人,重新开始站队,等待朝政大幅度调整。
大军猛攻复道,诛杀张让就在两三日,一直揪心的袁绍,望着复道门前数十堆火炬,也终于露出笑容,自以为大事已定。
然而袁绍却没有注意到,董旻帐下的李儒,已经开始布局。
许靖,其堂兄许相为袁隗斩杀,与袁氏一门自然不和。
尚书周瑟,因生于武威,与董卓同出关西,自然较为亲近。
这些对袁绍怀有敌意,或不被袁绍重视之人,身在城内的李儒开始悄悄联系。
当然对于侥幸逃过诛杀之难的孙坚等人,李儒也不曾忽视。即便当年孙坚与董卓不合,甚至曾经向故太尉张温提及斩杀董卓一事,但孙坚毕竟为西园八校尉之一,手底下有一批私人部曲,都是些战场老卒。便在傍晚交际,李儒变装易服,悄悄溜进孙坚宅邸。
夜。
袁绍、袁术一边围杀南宫诸宦官,一边率兵猛攻北宫,甚至将赵忠头颅抛入北宫,以此震恐张让。
十常侍之中,熟于兵事的,唯有蹇硕、赵忠两人。张让,素以文事得宠于灵帝刘宏,不知兵阵调遣之法。屯兵朱雀阙的赵忠一死,张让空守北宫,顿时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无奈之下,回头问向他人,道:“眼下该如何来办?”
“莫不如投降司隶校尉吧?”
曾向袁绍泄露宫中事情的郭胜小眼睛滴溜转着瞧向张让。
闻言,无动于衷的张让眼眸之中划过一丝犀利的阴毒。
已经慌不择路,顾不得其他的郭胜哪里看到张让眼中的狠毒,自以为是的认为张让已经心动,回应道:“张公公,我等斩杀何进,国政无人主持,这袁绍虽名义为何进报仇,未尝不是他袁氏想主政,只要我们保证他们主政,此场兵祸,当不毁自灭。”
闻言的段珪偷偷溜到一旁,心道郭胜找死。
不过眼下段珪更重视的却是眼前年幼天子的安危,只有天子尚在,才能保证他眼下生死,更关乎日后的前途富贵。
因为,在皇甫岑那里,天子也是要必须保全的。
“噗嗤!”
就在郭胜暗自得意之际,张让冲着他身后的高望挤挤眉,高望一剑便砍断郭胜的大动脉。
杀了郭胜的高望似乎并没有解气,一脚踢飞那郭胜的头颅。
扭头,郭胜回身相望,问道:“去哪?”
无人可言。
段珪装作紧张的提醒道:“小平津乃是洛阳门户,又是河内太守朱俊的驻守处,各地勤王之师也会途经此处,只要我们等到勤王之师,届时便可调军除掉袁氏叛逆!”
沉吟一声的张让抬头又望了望,复道之外攻击甚厉的叛军,下定决心,拉过两位皇子的手臂,喝道:“好,随我保护天子冲出去!”无奈之下,张让只好率领年幼天子刘辨、陈留王刘协,自洛阳北城门,出奔河内,欲借朱俊等这批国家老臣,护佑天子声威,拥兵相抗袁绍。张让这一招,乃是欲借国家强枝,对抗中央叛逆。
张让从北门突然冲出,已经引起袁绍警觉。
唯恐宦官逃散洛阳,聚集起洛阳京畿地区豪强势力,袁绍顾不得追击张让,便亲自率大军,分出一路人马,彻底封闭宫门。又担心,已经逃走的张让之辈,与北宫内宦官里应外合,袁绍遂颁布格杀令,勒兵捕捉宦官,皇宫之内,不论长少,只要没有胡须,尽数杀之。因不愿放走一人,后宫贵妃、太后住处,以及宫女厢房,全被袁绍部下士卒一一搜捕、破坏,或有怠慢者,亦是随手杀之。
俗话言“杀人放火”。
北宫建筑,多有土木之亭房,一遭兵乱,这战火也不知何时开始燃烧,无数宫殿美亭,亦毁于此日大乱。
自攻破南门后,袁绍总计诛杀宫人近三千余人,上至中常侍、大小黄门,下至杂役苦工。
洛阳城诸宦官,躲过此劫者,寥寥无几,自此以后大汉皇宫空虚。
次日夜晚,日夜兼程的董卓,终于率部下三千骑兵,跨过无数泥泞道路,赶至洛阳附近。刚至洛阳城西的显阳苑,董卓便远远瞧见洛阳北宫火起。情知战事激化,董卓立即不待休整,又是急兵催进,向洛阳城奔来。
旦日天亮,天色灰蒙蒙,太阳尚未升起时,董卓终于,自上西门,兵入洛阳城。
洛阳城内,人员杂乱,道路上尽是兵卒巡警,无有民众。
偶尔见到一些官员,也大都或是手持兵刃,或是身边无数兵卒护卫。
经过袁绍、袁术三日苦攻,宦官败亡之局已定。洛阳城内,也初步恢复秩序。当然民居、亭里,依然禁闭,真正恢复秩序的是士卒、以及官员诸卿。局势告诉他们:大局已定,袁氏当权在即,勿要再留恋宦官。
董卓略略打探消息,知道诸公如今集结在城北,立即催马奔去,与朝廷诸公汇合。董卓粗略的算了一下,以袁绍暂时的实力,单兵不足以对抗自己,但是如果有何进旧部,洛阳老臣相助的话,自己很难获得中枢权利。只能坐等袁绍壮大,既然这般,董卓按照李儒给的约定,先汇合群臣,控制中枢,然后在回师去取年幼天子。当然董卓这个暂缓,最多只有半日时间。
……
又夜。
张让怀抱年幼天子刘辨,段珪怀抱陈留王刘协,两人率二三十人亲信,纵马奔向黄河岸边的小平津。
天子刘辨年方十七,周岁十六。此时已经神情浑噩,已然没有主见,事事皆赖张让、段珪指挥。他这年纪放到后世,少帝刘辩,也就是一个处于花季雨季的单纯高中生,哪晓得世事残酷,尔虞我诈。他长于道人史渺之家,学的也大都是清静无为,修身养性。灵帝壮年而死后,他才被何进强行推上天子之位,接触朝政。便是这样一个少年,身登天子之位数月,还未曾熟悉朝政运作,便突然遭受兵乱,亲眼见到无数士卒彼此残杀,鲜血满城,精神岂能不崩溃。
也是因为入宫为天子之后,张让多陪伴在天子刘辨身边,且张让勉强还能算得是少帝刘辨的舅祖。有着这层薄薄的婚姻关系,年幼天子刘辨不自觉的便对张让有所信任。眼下,年幼天子刘辨精神崩溃,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下意识的把张让,这位一直保护他的舅祖,当作贴身依靠。
一路催马急行,至夜间凌晨,张让、段珪才赶至小平津。
小平津,为黄河渡口之一,隔黄河,望河内郡。
行至小平津,张让心中才刚放松片刻,却兀的发现小平津,如今空荡荡,竟无半人驻守,更无一条舟船。
原来何进被杀,洛阳事急。袁绍为攻破皇宫,以及避免洛阳周遭豪强拥兵前来援助,遂签发无数道命令,下令将洛阳周围地区的所有戍卫兵,都集结至洛阳。也是因此,小平津如今空虚如是。
望着浩浩荡荡的黄河,张让面色铁青,喃喃自语道:“小平津竟然无半条舟船,莫非,上天真欲灭亡我张让也?”
张让虽然沮丧,但还不至于坐以待毙,立即吩咐亲信,在附近搜罗舟船,准备渡过黄河。
然而,小半时辰之后,在河南中部都尉掾吏闵贡带领下,郑泰率数百兵卒,追上滞于黄河岸边的张让,彻底击碎张让出奔计划。
数百兵卒很快将张让等人团团包围住。
只是碍于张让身边有少帝刘辩,无郑泰、闵贡命令,士卒不敢刀兵相向。闵贡虽有兵权,但是职位低,须听从郑泰吩咐;郑泰权大,但是郑泰素来敬重天子,礼节不敢轻废,不会强行从张让手中夺来刘辩。
郑泰手持长剑,砍杀张让几位亲信,向张让逼迫道:“张让,事已至此,你还冥顽不灵,意欲逆天而行哉!”
“今外宠内嬖,大汉两大毒瘤,一日俱亡。此乃上天欲使大汉中兴之兆。张让你还不束手就擒。”
张让向数百兵卒,扫过一圈,向郑泰颓然言道:“大汉衰世之因,又岂是我曹废人。便如郑尚书征伐蚁贼时,不是亦有人骂君曰‘一朝带军出城,官如匪类,将如野胡’,言兵将骚扰民居,成乡民之祸患?不过,生于衰世,即是我等不幸,这也无须悲叹。先帝离去多日,老奴梦中偶见,时常泪湿枕巾,今日既然走投无路,索性便追随先帝而去。”
“切不可……”
闻此言,郑泰一急,他不是为了张让等人性命。但是难保张让不带着天子刘辨做什么傻事。
“郑尚书言我曹尽诛,大汉可中兴;老奴却以为,我曹离去,洛阳空虚,大汉或将有覆灭之危险。”
“先把天子给我再说。”
郑泰的心思全放在这天子身上,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张让的话。
段珪没有去理会已经心存死志的张让,而是把天子刘辨也拉到自己的身旁,两只手控制着两位皇子。
“郑尚书忠厚,不比袁氏兄弟狡诈悖逆,还请好生辅助天子,切不可令其娶袁家女,乃至受权臣胁迫。”张让低头扶住少帝刘辩,叹息道:“陛下养于道人之家,不通朝政权谋。我曹一日死绝,又有何人为陛下阻拦权臣!唉!陛下好自努力,莫让大汉万里江山,毁于你手。”
天子刘辨也不闻张让之言,只是恐惧的躲在张让身后,瞧着对面郑泰所带兵丁甲胄。
张让后退几步,又向少帝刘辩叩头跪拜道:“唯恨不能服侍陛下数年,报答先帝大恩……”
郑泰、闵贡见张让有自裁之心,挥手示意军士都不要乱动。都默默注视着张让,让他从容告别少帝刘辩。无论如何,张让始终忠诚于灵帝刘宏。单凭这个“忠”字,郑泰也不忍心仓促诛杀张让。
张让正在叩头跪拜少帝刘协时,突然有人惊叫道:“火……大河北岸有无数大军前来!”
郑泰、闵贡、张让同时一惊,凝神望向北岸。
夜色迷蒙中,黄河对岸逐渐闪现一溜火炬。隐隐约约,风中还有马蹄声传来。
“是皇甫岑!”张让一愣,此时能赶赴小平津的,除了那被已故灵帝亲封为安邑候的皇甫岑还能有何人?他也瞬间明白,为什么灵帝会在驾崩之前,下嫁阳翟长公主与皇甫岑这般布衣,原来,灵帝在死之前已经把大汉交与此人之手。而此人也端是好冷的心思,竟然观望洛阳发生大乱后,才在小孟津亮出旗号。嘴角苦笑,不知是同郑泰说还是同天子刘辨说道:“看来,这最后的赢家不是袁绍也不会是董卓,而是这皇甫一氏!”
闻言,郑泰一惊的重望黄河之北,他仿佛也霎时明白过来。
可是,事到如今,即便说什么也无用,更何况谁也没有皇甫岑的证据。
汉不出董卓,则世无三国。
后世史学家,如是评说。
灵帝刘宏在位时,大汉虽然如同风雨中小舟,几经颠簸,但还不至于猝然覆灭。黄巾之乱,数月平定;西羌侵袭,也被慢慢击退;幽北乌桓,亦不成气候。更何况,因为皇甫岑的出现,而发生大变的大汉呢?北疆之上,还有哪一部异族安敢侵犯大汉。以前是汉以强亡,而如今,即便是中枢崩溃,也无胡虏敢践踏一步大汉领土。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只要白马都尉在一日,他们便会为他们愚蠢的错误付出十倍的代价。为此,匈奴灭种,乌丸招安,鲜卑驱散,羌胡归顺。这种代价没有人敢再承受一次。
这种疼痛,一次足矣毁灭他们整个民族!
然而史上,灵帝死后,大汉境况顿时急剧下降,中央权势荡然无存,乃至军阀互相征战,遂成三国之局。
皇甫岑自从出洛阳的时候,就在为今时今日而谋划。
仔细盘算一下时局,若是洛阳大乱之时,自己率兵奇袭洛阳,代替董卓掌权,能否掐断军阀林立、三国争霸的源头?
董卓入京,随后山东群侯应声征讨。
自此以后,汉帝国丧失对全国州郡的控制力度,州牧重任,开始依靠武力、势力争夺,而非完全取决于朝廷任命。
那么,若是打断历史进程,汉帝国会不会扭转中央惨烈争斗,进而实现中兴?
皇甫岑之所以令段珪在洛阳,花费无数心血,筹划职方司,便是因此。
洛阳职方司重新筹划后,洛阳城内各种朝廷纷争消息,如同滔滔大河一般,流向太原郡。阅读无数密信、谍报后,皇甫岑渐渐对大汉朝局有点了解。可越是了解,皇甫岑越是苦恼其中纠缠,越是忧愁如何解开其中牵连。
挥军入京容易,但是入京之后,如何取决呢?
军队管制?外崇名望,实收其权?这些,董卓又不是没做过!可惜历史证明,这种政策的结果是失败。即便换成皇甫岑,做的比董卓更完美点,但是想以此更改历史进程,难!更何况,大汉真正衰落在谁的手里,难道还要让这些士人重新掌控朝政。那样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另一个光武中兴而已,他皇甫岑能阻止一次,难道还能阻止第二次?而来到这个汉末,就该总要为这个乱世改变些什么。
随意安上罪名,捕杀袁绍、袁术,乃至曹操?
那样的话,恐怕朝廷诸公立刻发生巨大震荡,立即视皇甫岑为凶恶悖逆之徒,以致得不偿失。
那……
进入洛阳后,该如何面对袁氏、以及郑泰、何颙等,甚至如何面对曹操、荀彧、荀攸、钟繇、陈琳等,这些如今为马前卒,日后却是威名赫赫,声名远扬的智士谋主?
若是重用他们,他们会不会如历史上的韩馥、刘岱、孔伷等,依旧讨伐自己,或是如荀攸、王允等,暗杀自己?
不要以为他们是三国之中鼎鼎有名的贤士,就不会这般。恰恰因为他们比韩馥、刘岱、孔伷还要聪明许多,自己才没有把握控制这些臣子。更何况,在他们的身上,肩负着一个家族的崛起与继承,而自己要想改变这个国度,首当其冲的便是改变士人掌权的基础。这样便是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即便这些年开办六艺书社,事到临头,自己的把握反倒没有那么大了。自己起家河东的这些人没有几个人是世家子弟。
颜良、文丑、戏志才、程昱这些老臣子不是。
徐晃、关羽不是。
黄忠、张颌、麴义不是。
只有沮授才算得上名门之后。
其他诸如张飞、华歆、贾诩、麴义等人都算不上世家子弟。
所以,他皇甫岑敢打每一场仗。但是接董卓的班,入洛阳,这些猜测,疑虑,皇甫岑只能一个人默默琢磨。
至于华歆,且不说他会不会真心实意帮助皇甫岑,入京夺权,把持朝政,单说如何向华歆解释,董卓为何能秉持洛阳,董卓掌权后,又会有何种悲剧发生,皇甫岑便是拔尽头发,也不能想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利用鬼神之说,欺骗华歆?聪明如华歆,骗局一次两次还行,然而智谋不足的皇甫岑,终有一天会被华歆识破。到那时,皇甫岑又该如何面对华歆?
随着时间流逝,董重送来的诏书、何进发来的书信、赵忠所请,身在高位的皇甫岑,不自觉的,半只脚已经踏进洛阳漩涡。尽管皇甫岑还不知如何处理洛阳城内纷杂事务,但率奇兵入据洛阳,这个策略,却一步一步开始铺设。
自箕关出兵,亦是入据洛阳城的步骤之一。
“董卓入京,天下必将大乱。与其如此,还不如让我试试,能否背负起大汉这辆庞大战车?”
皇甫岑如是安慰自己。
就这样,皇甫岑率领六千步骑,奔向洛阳城。
肯定要与河内太守朱俊打交道。朱俊平定黄巾,身怀大名,皇甫岑不能随意胁迫他。而朱俊相对敬重朝廷,皇甫岑入京步伐慢上一点,朱俊必定发兵阻拦皇甫岑入京道路,责令皇甫岑返回河东郡,或者令皇甫岑收兵返回并州上党郡。甚至朱?还可能胁迫皇甫岑,观望洛阳风声。
皇甫岑如是不入洛阳,六千步卒何必前行?华歆又何必率兵,多走一段冤枉路?
简易行军帐篷内,皇甫岑闭眼回忆起,自己穿越时空,来至汉世后的点点滴滴。
穿越为何?
每一个穿越故事,都是争王争霸。
以穿越的名义,来施展宏伟抱负!
如若历史进程不被打断,元嘉之乱后,我之子孙,又将面临着如何苦难?
宁我负天下人,勿令天下人负我!
有些融化的心,又开始逐渐冰封。
“呼!”
黑暗中,皇甫岑睁开双眼,从门帘一角,望向帐外依稀飘忽的火炬。
“若是有事没事斗斗蛐蛐,听听曲,谈谈玄论,调戏一下美人,做个浪荡公子,游戏人间。我又何必辛苦筹划这一切?历代帝王,有几人不是遍体鳞伤,鲜血淋淋,才辛苦登上人王宝座?”万般思虑中,皇甫岑腾的站起,自言自语道:“若我能为那个理想,奋斗至死,做个寡人又有何妨!”
皇甫岑掀开帘帐,大跨步走出,挥手吩咐守卫亲兵道:“请华歆来见我!”
不一刻,华歆便趋步赶来。
与皇甫岑分别时,华歆也不曾睡下。皇甫岑在抉择,华歆亦在抉择。皇甫岑胸有大志,华歆心亦有大志,若是道不同,那也只能不相为谋!
夜间一阵凉风,吹起两人宽大衣袖。
“仲岚,如何?”
华歆离皇甫岑七八步远时,已经开口问道。
皇甫岑伸出左手,指向南方,朗声说道:“我之心――在那里!”
华歆双眼猛的一亮,点头赞许道:“知己不足,而能纳言改善之!”
皇甫岑忆起后世历史记载,洛阳大乱似乎只持续三五天,遂向华歆问道:“大将军被诛杀,洛阳定有大乱,当此时,片刻不能耽误。我欲趁夜起兵,赶赴洛阳。子鱼以为如何?”
华歆面露笑容,答道:“虽然兵贵神速,但我等只可占据孟津港口,入洛之事需要暂缓!”
却说,皇甫岑选择舍弃一切,为理想奋斗后,甩开一切桎梏,全心全意投机洛阳大乱。因不愿耽搁投机最佳时光,皇甫岑遂率六千步骑,日夜兼程,向洛阳进发。
凌晨,六千步骑前营抵达黄河北岸。
日夜兼程,连续两三日的强行军,令士卒将帅都有点疲倦。为保证士卒战斗力,皇甫岑便下令,至黄河北岸后,休整一日,而后再考虑渡黄河。
战马之上的皇甫岑,打了个哈欠,嗓子有点嘶哑:“子鱼,外戚、宦官、袁氏,洛阳三者纷争,你以为,谁占大义?”
跟在皇甫岑之后的华歆,反问道:“仲岚所指大义,为何?”
华歆这一反问,还真把皇甫岑问住。模糊的“大义”,皇甫岑一时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
皇甫岑正思考“大义”之时,前方斥候来报:“报――大河南岸有数百士卒,明火执仗,意图不明。”
“小平津的戍卒?”皇甫岑停顿思考,向斥候问道。
“远望小平津,一片空寂,似乎无人驻守。明火执仗士卒,大略有百余人,又似乎是两方士卒对持。只是夜色迷蒙,大河宽阔,尚不能断定。”
斥候回禀道。
皇甫岑点点头,回头道:“还要麻烦子鱼,与我一起勘查南岸情势。”
因几日未睡,已有向熊猫眼方向发展的华歆,强忍住困意,应和皇甫岑:“军事要紧!”
跨马行至黄河岸边,眺望南岸。
数十跟火把照耀之下,南岸众人身影模糊,难以辨认。但是还是可以依稀分辨出,南岸似乎两方临河对峙,一方身着汉帝国制式轻甲,为大汉标准地方戍卒;一方凌乱的披带各种铠甲,一眼可以看出这些人,不过是匆匆被武装起来,平素并非士卒。
隐隐约约中,皇甫岑似乎在战马之间,还看见一位幼童,一位少年被众人簇拥。
心神一动,皇甫岑回忆起后世历史记载中一个熟悉记载。
侯非侯,王非王,千骑万乘走北邙。
历史记载:张让、段珪将少帝刘辩、陈留王刘协,夜至小平津,为尚书郑泰所追。
“莫非眼前这一幕,便是张让投河之时?”皇甫岑又遥遥望向小平津,渡口空空如是,也难怪张让夜至小平津,竟不能渡河逃难。小平津渡口空空?皇甫岑眼睛猛的一亮,大声吩咐道:“传令,全体步骑停止驻扎,速去搜索岸边大小船只。天明之前,务必强渡黄河,入据小平津。”
小平津为洛阳门户,一旦占据小平津,可以说,皇甫岑已经半支脚跨进洛阳。
既然已经定下争霸的雄心,皇甫岑便不想多被事情羁绊,就一心一意的为眼前事而谋划,坐观小平津,俯视董卓如何与士人发生冲突,然后士人又是如何毁掉董卓的耐心,让董卓摧毁整个洛阳士族。只有在洛阳京畿士人彻底失去反抗能力之时,才是他皇甫岑坐收渔人之利,最后收官之时!
但这天子,到底迎不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