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五章 属谁?+第五五六章 人选
按照徐阶原先的打算。是听沈默的话,推举欧阳必进的。但所谓的“朋党”是由各种利害关系组成的集团。一个。人是没法称为“党,的,所以徐党绝不是指徐阶一个人,而是他和他身后那一帮子的集合。
要想跟严党抗衡。徐阶就得耸着身后那帮人,不然卑单力孤,好虎架不住群狼”所以他的注意。千万不能散了人心。
对徐党来说,他们的人心便是“消灭严党,取而代之”这个目标其实是分两个阶段。先消灭严党,后取而代之,很明显是先苦后甜。
在第一阶段,大家都能怀着一种崇高的精神,甚至以舍身取义的态度,团结在一起,基本没有私人的要求,一切的目标只为战胜“邪恶。的敌人。
但当到了第二个阶段。取而代之,分享胜利果实时。原先的同志情怀、牺牲精神、服从组织。便全都抛之脑后,人人都絮叨着自己的功劳,把手伸的老长。唯恐少分一块馅饼,恨不得把别人改得的也吃掉。
对于长期饱受压抑的徐党来说,等着一天已经很久很久了!虽然一直以来,无比强大的严党。给了挑战者一次次惨痛的教,让他们变得无比小心,但当他们的知严阁老雨中跪金殿,并把严世蕃撵出家门时,即使最保守的份子。也会大胆说一声,,天亮了!
再加上为了打压严党、鼓舞士气、拉拢中间派,徐党展开了轰轰烈烈的攻心战,一时间仿佛有“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的架势打没打击到敌人尚未可知。反正徐党自身,似乎被鼓舞的有些,过于乐观了。
不信在六部衙门看看,那些喜气洋洋、满脸放光的,必定是徐党无疑,这些人腰杆也直了、嗓门也大了,开口必称“三十年未有之大变革”仿佛磨刀霍霍向猪羊一般!
不仅是中下层官员普遍乐观,好像这种情绪也感染了核心层的人物。那些稳重的部堂高官。眼看着形势一片大好,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纷纷打起了小九九”他们这些人,普遍都是侍郎、右都御史之类,全都是副职。
副职啊,那是天下最辛酸的几种职业之一,吃正职的剩饭,受正职的气不说;正职动动嘴,副职就得跑断腿,完事儿得了功劳还是人家正职的,当然要是办砸了。那黑锅可是非你副职莫属的。
就像大户人家的小妾。这些侍郎们都是表面光鲜十分、内里辛酸百分,哪个不是做梦都盼着能扶正了,真正当家作主、扬眉吐气”也欺负欺负自己的副职一回?
这种心情,徐阶是很理解的。因为他就是这些上最大的副职,对副职的辛酸,他比任何人的体会都深!
所以当严讷几个找到他,低声下气,苦苦哀求时,徐阶原本很坚定地主意动摇了”当然,徐阶生性稳重,绝不会孟浪的。他还是很耐心的劝严讷他们,来日方长,这次就不要争了。
但对于严讷这样的词臣来说,当上礼部尚书,然后入阁为相,就是毕生的最高追求了,这次的良机可能错过了,就再也遇不上了,所以他是势在必得的。听了徐阁老的劝说,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闷声问道:“那阁老准备选谁?”
这种事儿也瞒不下去,徐阶便老老实实道:“欧阳必进
此言一出,屋里的五六个人一下便炸了锅,难以置信道:“我们没听错吧?阁老竟然要我们推举严嵩的小舅子?”
徐阶点点头,很肯定道:“是的。”便耐心向他们解释起来,当然用的是沈默那套理论。
“不行!绝对不行!”但那些人根本听不进去,他们大声道:“阁老,您怎么集听一个黄口小儿的呢?他不过侥幸办成了几件事,却不代表他就是诸葛再世!”便分析道:“阁老您想,最后一次廷推的时候,咱们便仅是落后一票。现在严党折了吴山那一票,即使以上次的结果看,最差的情况下。也该是持平的
徐阶点点头,听他们继续大声道:“除非阁老认为,这段时间我们的一切努力全都是无用功。没有为我们拉过一个中间派,不然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是啊阁老!那沈小子的主意,简直是亲者痛、仇者快,臭不可闻!臭不可闻啊!”他们继续大声劝说道:“如果我们推举了欧阳必进,在严党看来,是我们怕了他们,妥协了!在我们这边,那就是大大的打击!而那些中间派。都是些墙头草,现在我们形势一片大好,正是疾风吹劲草的时候,可我们来这么一出。人家一看,原来他们还是怕严党啊,得了。我们
徐阶开始有些动摇了,但他还是道:“我对吏部尚书志在必得,如果没有这招调虎离山,如何取之?”
“阁老糊涂啊”那些人笑道:“严党已经是墙到众人推了,只要我们动攻势。弹劾欧阳必进,必然有无数人跟进,用奏章都能把他埋了,还愁除不掉个欧阳必进?”
“这是我们跟严党正式开打的第一战,一定要干脆利落的完胜!如果您把礼部尚书给了严嵩,那最多就是个不胜不败,如何显示我们的实力?如何打击严党的气焰?贻害无穷啊,阁老”
在众人的一片反对声中,徐阶终于改变了主意,倒不是他们的说法多有道理,而是他看到这些人眼里的**。他不能为了坚持计“而得罪了自己的骨干,那样是得不偿失的。
一番权衡之后。徐阶答应了他们的请求,但与他们约法三章,如果出现双方打平的话。他就会改为推荐欧阳必进”按照惯例,如果出现打平,要么是一并报上去,提请圣裁,要么其中一方重新推举人选出来,再次进行投票。
众人坚信不会打平,便接受了徐阁老的要求。
但当结果出来。却是把徐党所有人都惊呆了,而严党中人一下喜上眉梢,若不因为这里是皇宫金殿,恐怕都要载歌载舞了”
徐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深吸口气,将桌上的豆子仔仔细细、一粒一粒的数过,但到最后还是十六粒绿豆,再也变不出一粒了。
在那一霎那。徐阶仿佛一下老了几岁,不由望向严嵩。只见严阁老还是如老松一般坐在那里,根本看不出端倪来;再看看严世蕃,那刻意的低调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嚣张笑容,那只独眼中流露出戏德的光,仿佛在说”被耍了吧,笨蛋!
其实他根本没法体会严世蕃此刻的心情,从顺天乡试开始,倒霉的事情一桩连一桩,整天被老爹刮、被皇帝骂、被下面人怀疑,被徐党的人嘲笑,甚至最后被赶出家门!
在严世蕃的心里。已经积蓄了太多的怒火需要泄,所以当他看到徐阶这副样子时,那种从内而外升起的快意,比糟蹋良家妇女带来的快感,都要强烈的多。只是他知道在大殿角落,肯定有嘉靖的太监在窥视着这里的一切。会将自己的一言一行报告给皇帝。
一想起那天嘉靖的雷霆之怒,严世蕃不由打个寒噤,登时将捧腹大笑憋了回去,险些憋出屁来,,一阵冷风从殿外吹来,沈默的身体不由一哆嗦,但他丝毫没有察觉,因为他现在也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徐党人其实不会算数,或者忘了上次廷推时。沈默并没有参加,所以如果按照上次的结果看,严党除一个”他们这边加一个,这次怎么绝对会赢的。
事实上,沈默也是这样想的”但结果一出来,十六比十八,徐党还是输了!
排除有人放错豆子这种低级错误外,就只有一个解释一在上次支持徐党的人中。至少有两个改为支持严党了。
不论是严党临时做通的工作,还是那两位老兄其实是奸细,都够徐党喝一壶的,甚至会让他们之间出现猜疑,内部四分五裂,不攻自破,这就是严世蕃的反击吗?这死胖子未免也太犀利了吧?
沈默看一眼严世蕃,再看看徐阶,他突然想起一句名言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虽然从不低估徐阁老的能力,但至少在这件事上,徐阶是真猪了”
一想到推举完礼部尚书,就轮到苏松巡抚时,沈默心中更是一阵阵的丧气,他一直以来甘冒奇险,几次三番与严世蕃作时,不是处于道义,也不是看那独眼死胖子不顺眼,所图只有一个,那就是撵走贪得无厌的严党官僚,让市舶司能在一种宽松的环境展壮大,那可是他远大目标中,在经济方面星星之火啊!
赌钱的都知道。赢了一宿天亮输了啥感觉,那是头撞南墙也解不了的郁闷啊!现在沈默面对忙活来、忙活去,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心中的沮丧简直无边无际,让他的表情都扭曲了。
这时,边上2、关切的小声问道:“怎么了?脸色怪吓人的。”
多亏这一句。沈默才猛然回过神来,勉强的笑笑道:“好像吃坏肚子了
边上人马上释然。同情道;“一定要忍住啊,不然可出丑了。”
沈默感激的点点头小声道:“我夹得住。”便低头默不作声,边上人以为他在强忍着那啥,关切的看着他,却一声不吭,唯恐引动天崩。
事情当然不像他想的那么龌龊,沈默身体无恙,大脑开始思索起对策来。不禁暗叹一声道:”让万不得凡。只能下作徐海他们扮作海盗,华路利圳任巡抚截杀了”但他也知道,这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大明就是不缺人,更不缺当官的人,说不定严世蕃还要感谢凶手,又给他一次捞钱的机会呢。
什么?你说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难道朝廷是猪吗?一次遇害可以算是意外,第二次就肯定没人这么以为了,到时候严加查办下去,自己在苏州的布置难免会露馅,那可就彻底玩完了。
沈默心里这个愁啊,甚至都是恨不得一头撞死,干净了事。严世蕃终于忍不住得意洋洋道:“徐阁老,还等什么呢?您老是不是不舒服,不然我替你主持得了。”
徐阶毕竟是久经江湖。哪怕偶有失误、偶有慌乱,却不会一直乱到底。当听到产世蕃的挑衅时。他一下子恢复了镇定,淡淡一笑道:“廷推须有内阁主持,这是铁规矩吗,所以严部堂的好意,本官只能心领了。”
严世蕃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却丝毫不以为意,嘿嘿笑道:“那好,我闪一边去,看您老主持。”他对接下来的结果十分自信,因为一切尽在掌握”严党窃主上威福以自专二十年,朝中的大臣基本上都走出自他们的提拔,虽然后来有一些叛变了,投向徐阶那边了,但有更多的人忠心耿耿,效忠阁老小阁老。
原先这两帮人是泾渭分明的,但从嘉靖三十五年,严阁老现徐阶已经尾大不掉,没法彻底铲除时,他便停止了以往的策略,改为用掺沙子的方法,不断对一些比较隐蔽、或者平时表现比较暧昧的党羽下令,让他们潜伏进徐党之中。
饶是徐阶生性谨慎,但对力量的渴望,还是让他有些放松了把关,让一些别有所图之人,加入了自己的队伍。所以之前的廷推,严党与徐党只差一票。其实只是个假象。一方面用来麻痹徐阶,让他做出错误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麻痹嘉靖皇帝,让他以为严党并没有权倾朝野,而是与徐党差不多,自然会放松一些警惧。
结果,当徐党高奏凯歌。己方士气萎靡时,严嵩终于动用了埋伏多年的暗线,一举逆转了局势!
仅从严阁老翻云覆雨的这几手看,那号称天下第一聪明人的严世蕃,就远不如其父矣!
徐阶无暇体会对手的高招。此刻如何过去这一关,才是最重要的。
但有了方才的教,现在他很清楚,自己原先的人选已不能用了,拿出来只能成为严党日后攻击的对象。
现在想起沈默当初的话。他不由一阵阵后悔悔不当初,没有听拙言的啊!徐阶内疚的看沈默一眼,见他低着头,心中更是愧疚道:,他定然如我一般沮长吧?。
就在这时,沉默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了徐阶一眼,虽然仅是一眼,徐阶却从中看到了希望的光。
这时,严世蕃又一次催促,徐阶心说:“只能让他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什么结果我都认了”便笑笑道:“苏松巡抚管着市舶司,这种职官,是绝大多数官员没经历过的,所以邸憨卿邸大人,才会碰的血流满面,以失败告终!”说着看一眼沈默道:“如果我们这些人再闭门造车一般,茫茫然推举出一个人选,到时候还是难逃失败的命运,那可就是我们这些朝臣的罪过了。”
早说过严世蕃对市舶司的渴望,那对这个苏松巡抚自然是势在必得。他可听不进徐阶的长篇大论,要是平时,早就粗暴打断了。但徐阶是阁老,这里又是金殿,在面上还是要敬着的,便耐着性子道:“阁老到底什么意思?”
“呵呵,本官的意思是”徐阶又看一眼沈默道:“这件事儿,还是应该问问术舶司的创始弃。曾任苏松巡抚的沈默沈大人,看看他有什么好人选。”
“他”严世蕃看一眼沈默,心说反正他早定好了人选,而且也掌握了多数票,所以这些人说什么都是白搭。还不如做个高姿态耍耍呢,便点头道:“好吧。”
【第五五六章 人选】
众人的目光私下寻找,好容易才找到了站在最末位的沈就,纷纷向这个年轻人报以同情的目光。
是的,是同情,而不是期待、好奇、鼓励之类,只是一些廉价的同情,或者说是可怜一一他们很清楚,严世蕃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而在完成一次惊天逆转后,他是绝对不会让下一个日标旁落的!
甚至在严世菩的心中,苏松巡抚才是排第一位的,即使放弃礼部尚书的位子,也要将其保住!因为那关乎他的退路,以及严氏家族的长久之计。
所以,输掉了第一场的徐阶,没有任何机会扳回这一城……除非向上次一样,嘉靖帝突然出手,帮他扭转乾坤。但这次嘉靖帝金口已开,不会掺和今日之廷推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指望不上了,徐阁老显然是输定了。
所有人都认为,徐阶把沈就拎出来,是为了给自己遮丑,所以都很同情这位第一次参加廷推,就摊上这种倒霉事儿的小兄弟。
但沈就可不这么看,恰恰相反的是,他感到浑身热血沸腾,甚圣能听到自己心跳一一他现一个从不敢奢望的机会,竟然就在自己的眼前!
他轻轻吸口气,让情绪舒缓下来,这才捧着笏板出列,朗声道:“依下官愚见,未来苏松巡抚的人选,应当符合三方面条件,其一,要有相关经验,阁老说的很对,市舶外贸这一摊子相当复杂,不熟愿个一年半载,是不可能找到门道的,但眼下大明四处借钱,今年的任务眼看也完不成了,如果明年还不能扭转过来,恐怕不用陛下责备,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就该辞官谢罪了。”
他这话说得众大臣纷纷点头,严世蕃也不禁暗暗嘀咕道《‘看来明年得少捞点,怎么着也得先把眼前这关过去。”看来这回,他真是被嘉靖的怒火给吓到了。
便又听沈就接着道:“这第二么,这位大人应该有足够的资历,不然难以服众;还有第三,这位大人得大家都认可才行,这样肘少,也好办事儿。”声音干脆利索,带着股干练劲儿。
不管他说出花来,严世蕃也不可能改变人遵,所以听到这儿,便不耐烦道:“你说的都对,快说是谁吧!”
“遵命。”沈就拱拱手,深吸口气,却没有马上说话。此时此刻他十分清楚,机遇总与风险如影随行,只要自己此刻抓住了机遇,那就必殂承担相应的风险一一也就意味着,自己原先置身事外的初衷将被打破,自己也终于进入严党的视线,从此天下再不太平……
妈的,老子做棵官的,怕他个球?”沈就心中爆出一句粗口,仿佛给自己打气一般,暗暗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抓不住流氓,拼了!,他在这进行最后的心理建设,那边的严世蕃不干了,对徐阶道:“看来他也不知道,徐阁老,还是勉为其nan吧。”
徐阶却摇摇头道:“呵呵,严部堂少安毋躁,年轻人慎重些是好事儿。”说着看向沈就道:“沈祭酒,你想好了吗?”
“是的,阁老。”沈就目光炯炯的望着徐阶,高声道:“我推荐的人选是原杭州知府兼江南茶马司提举唐汝辑,唐大人状元出身,曾掌地方庶务,也十分熟愿商务,无论从j$历、经验还是人望上,他都是不二之选!”
沈就一言既出,朝堂上喧哗成一片,众大臣想到他会推荐徐阶的人,推荐裕王的人,甚至自回去再当这个苏松巡抚,却万万想不到,他竟然推荐了景王的人!
他可是裕王的侍讲啊!怎可能让景王的人工位呢?难道他是严党潜伏在裕王府的奸细,还是今早上吃错药了?众大人猜测纷纷,高拱直接怒目而视,心中大骂道《‘这个吃里爬外的小畜生,怎么能干出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事儿呢?”燕赵男儿脾气暴烈,要不是在朝堂上,估计就要上去跟他拼命了。
徐阶也很错愕,心说这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唐汝辑这个状元,全是玄严嵩的关系才得来,所以才有‘关系状元,的诨号,沈就怎么会推茬这种人呢?
严世蕃那边也有些晕菜了,要说用唐汝辑也不是不可以,但一来他已经有了属意的人选;二来他唐某人现在算是景王府的人了,虽然肯定对自己言听计从,但难免让景王府那帮人插足苏松市舶,这是严世蕃无论如何不愿看到的……他已经将那市舶司视为自己的禁舄了。
但是……景王府那帮人是不好得罪的!方才之所以大获全胜,除了严嵩玩了一手无间道之外,还有个先决条件,那就是景王一党的全力支持一一在这大殿上,袁炜,太仆卿之前为了能够翻盘,他找到了景王党的领袖袁炜,以推举袁炜为礼部尚书为条件,换取了景王党的五票,一下子便奠定了胜局。但是现在,沈就竟然提出让唐汝辑这个披着严党皮的景王党接任,让严世蕃可真的犯了难。
要是答应吧,总怕自家地里长了别人的庄稼,若是不答应吧,就怕袁炜那个小心眼的家伙,当场就跟自己决裂……
这臭小子,举荐谁不行,怎么就推举唐汝辑呢?”严世蕃不由暗骂沈就多事。
严世蕃在那暗暗咬牙,徐阶突然有些思路了,他对朝堂的势力格局,同样是一清二楚,顺着沈就的思路想下去,现只要严世蕃不选唐汝辑,那就会分裂严党和景王党,如此一来也许就可以扭转劣势了。但要是严世蕃选了唐汝辑呢?徐阶知道沈就和唐汝辑私交不错,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点交情微不足道,根本不能左右了姓唐的。
再往深处想想,他觉着自己摸到沈就的思路了,这小子应该就是想将那注定得不到的苏松巡抚,变成分裂严党和景王党的楔子,插在严世蕃与袁炜之间。
徐阶估计,对沈就的提议,袁炜肯定求之不得,所以必然全部支持唐汝辑,如此一来,姓唐的胜算是很大的!
真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徐阶不由暗叹一声,心道:▲这一局,显然还是输了。”至少他是如此认为的……不过就算得不着好处,也不能让严党好过,本着我们得不到,你们也别想得到的原则,徐阶决定,就听沈就这一次,全部把票投给唐汝辑!
看沈就一眼,徐阶为不可查9!i眨一眨眼皮,便将目光投在严世蕃身上,道:“不知严部堂有何高见?”
严世蕃望向袁炜,只见那老小子一脸的热切,不由问,也知道他的意思了,定然是想让自己,答应推荐唐汝辑上去!
再看看光禄寺卿白启常,他原先拟定的人选,正在满脸乞求的望着自己,严世蕃不禁一阵心烦意乱,挥挥手道:“这事儿我没注意!”说着看看自己的老爹道:“辅大人,您的意思是?”没办法,实在无法权衙,他只好请严嵩决断了。
严嵩没听清,严世蕃只好又问一遍,老辅竟然欣慰的笑了,心说:‘果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啊,若是在从前,他早就自己做决定了,哪还会问我的意见?”便沉吟片刻,微闭着眼道:“徐阁老什么意思?”
老家伙就是狡猾狡猾的,先把对手的底摸透,然后才会表态。
徐阶却也不是吃吝的,严嵩一问,他便知道对方的选择了,闻言淡淡笑道:“当然要听阁老的。”
“阁老听我的?”严嵩笑如枯菊道:“那我觉着唐汝辑还不错。
“确实不错。”徐阶附和笑道:“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下面的光禄寺卿白启常脸真白了,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才买到这个位置的。怎么这会儿反倒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无奈人微言轻,也不敢出声,只能可怜巴巴的望向严世蕃,但人家严东楼直接把他拾无视了……
两位阁老意见一致了,最后的结果自然毫不意外,唐汝辑以绝对高票,成为苏松巡抚的人选,只待皇帝批准,任命便生效了。
对于这个结果,沈就是很欣慰的,对于他和苏州来说,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但也有美中不足之处,就是他对过程并不满意,因为并没有造成严党与景王党的内讧……问题出在严世蕃性格的变化上,若是在从前,这家伙定然会坚持原先的选择,但这次他竟然忍住了,还知道问一下他爹的意见。
可见挫折让人成长,不能用老眼光看人了。
沈就不禁暗自惊醒道。
廷推结束,官员们按照品级从高到低鱼贯而出,所以沈就虽然离门最近,却只能最后一个出去。他觉着自己仿佛门卫一般站在门口,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
徐阶扶着严阁老先出来,走到沈就跟前时,面色严肃的看他一眼,那意思是,我需要你一个解释。
然后是,严世蕃,他用充满愤怒的眼神盯着沈就,意思是,你这个捣乱的小子,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接着又是袁炜,他感激的看看沈就,意思是,好兄弟,想不到你还真仗义!当初他拉拢沈就未遂时,沈就对他说,会在合适时间报答他的,当时只当做一句敷衍,可没想到,大礼来的如此快,如此丰厚,实在是……太他***快意了!
景王党高兴,裕王党就定然不高兴,高拱双目喷火的看着沈就,仿佛在咬牙切齿道:▲小子,等着瞧!不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老子我跟你姓!,当然从他面前经过的人,面上只写着四个字,娄厂:‘图什么呀?
看到这一张张表情丰富的面孔,沈就不禁暗自头疼,心说这得费多少工夫,才能把后遗疰摆平啊……
不知不觉,金殿里只剩他一个人,沈就刚要抬步离去,却听身后有太监叫他道:“沈大人留步,陛下召您过去。”
沈就点点头,收回脚步,跟着那太监转往殿后的精舍去了。
玉熙宫的谨身精舍中,陈洪俯跪于地,将旁听到的廷推过程,一五一十的复述-给皇帝听。
当听到徐阶惨遭逆转时,嘉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心中连呼《想不到、想不到……”他这次拒绝出席廷推的目的,就是想让徐阶跟严嵩掰掰腕子,证明一下自己能取-而代之的实力。嘉靖同样被上次廷推的假象所迷惑,以为徐党跟严党差不多势均力敌了,却不想严党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力量,这让皇帝暗暗惊觉道:‘这爷俩也太能藏了,看来徐阶还斗不过他么。”
等陈洪讲完了,嘉靖便吩咐道:“把沈就给朕找来。”他其实并不关心,谁当了礼部尚书,因为那根本无关紧要。他关心的是市舶司,是白花花的银子,所以得问问沈就,为什么要选择唐汝辑,那家伙真能胜任市舶司吗?
沈就很快到了。毕恭毕敬的行礼之后,嘉靖让他起来回话,借着起身的动作,沈就偷瞧嘉靖一眼,现皇帝气色还可以,显然李时珍的方子起了作用。
皇帝也不铺垫,上来便直接问道:“为什么选唐汝辑,此人何德何能,能否胜任?”
“回陛下,能!”沈就声音坚决道:“唐大人在杭州知府任上时,因为还来着茶马司提举,跟市舶司多有贸易往来,所以微臣与他多有接触,知道唐大人能力齿众,手腕灵活,正适合市舶司那种复杂的地方。”顿一顿道:“加之他本身就熟悉业务,去了便能捡起那一摊子,根本不需要适应,所以微臣以为,他是苏松巡抚兼市舶司提举的不二人选。”
“是这样啊……”嘉靖缓缓点头。道:“这几天下面人个想法。你给参详参详。”
“臣洗耳恭听。”沈就赶紧道。
“他们的意思是,巡抚管地方政务,市舶司管着对外贸易,本来就是两职。”嘉靖缓缓道:“是不是巡抚就不要身兼两职了,朕另派中官去管着市舶司呢?”因为前朝刘谨等人闹得实在太出格,嘉靖帝深恨太监乱政。登基不久,便遍撤天下各处的馈守太监,但这些年他现,还是内臣跟自己一心一意,且这些太监们的任免升降全在自己一念之间,不像外庭那样,稍大点的官还得廷推,实在扫兴。所以转了一大围,还是动了用太监的心。
边上伺候着的陈洪,登时眼睛就亮了,这正是他软语相求的结果,这死太监野心大着呢,早就想派个人过去,跟黄锦一起捞了。更何况,原先市舶司就是由太监镇守,他提出来也理直气壮,不怕被皇帝以为是乱政。
沈就一听,心说:‘那可不行,好容易得来的大获全胜,可不能让死太监染指了。”太监是会打小报告的,到时候打起来十分麻烦,他又不在苏州,实在不知到时候会出现什么场面。便坚决摇头道:“陛下,恕臣直言,苏松两府与市舶司已经是不可分割的整体里,如果真由外臣和内臣共领,难免会相互肘,相互推诿,造成*人浮于事,那就大大的不妙了!”顿一顿又道:“其实若是担心大臣专权,派中官监督是很好的办法,但苏州已经有一个织造局了,有黄公公在那看着,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让他一说,嘉靖又有些动摇了,看一眼李芳道:“你是管着内廷的,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李芳野心不大,何况有好儿子黄锦在苏州坐镇,本就对这事儿不感冒,闻言道:“沈大人说得有道理,主子若是不放心,大可给黄锦加点任务,让他擦亮眼睛盯着就是。”说着笑笑道:“主子忘了这次鄱懋卿的事儿,黄锦不是报的很得力吗?”
“唔……”嘉靖点点头道:“是啊,再说还有锦衣卫呢,确实不用再担心了。”他却不知道,黄锦也好、苏州锦衣卫也罢,都已经让沈就拉拢的死死的,早就变节了。